第388章 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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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清妤備了一大桌子菜,問過金祿,有大半是六皇子喜歡的菜式。
    六皇子看著丫鬟替他布萊,八寶鴨、水晶蝦仁、蟹粉獅子頭......
    道道都是他愛吃的菜。
    他又不爭氣地喉嚨發緊,眼眶酸澀的厲害。
    隻好埋頭大吃一通才能掩蓋住將要掉下來的眼淚。
    他今日在謝府,在他師娘這裏感受到了久違的疼愛。
    食不言、寢不語。
    六皇子雖然吃的快,但是吃相也很是規矩優雅。
    謝清妤一點也不覺得六皇子如同季回安曾說過的那般愚鈍。
    她反倒很是喜歡他。
    這個小孩兒,將一切都寫在臉上。
    讓人忍不住就想心疼他。
    吃罷飯後,季回安帶著六皇子回了清風閣中。
    他帶著六皇子外出時,已經讓金祿去向昭明帝稟告過。
    依著昭明帝的意思,這段時間立儲事情備受矚目。
    六皇子還是跟在季回安的身邊比較安全。
    他也認同此事。
    無論如何,六皇子絕對不能出事。
    勇王魯莽,說不定會做出什麽出人意料的事情來。
    隻是,此局該如何破,他得再仔細斟酌斟酌。
    ——
    又過了兩日,臘月二十。
    離臘月二十四封印的日子,隻有四天。
    這期間,昭明帝都以身子不適,未曾上朝。
    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底下暗潮湧動。
    所有人都在想方設法想要知道昭明帝心裏頭的想法。
    可勤政殿的門關的死死的,除了季回安之外,任何人求見都被拒。
    勇王在府中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舅父,這事拖著也不是辦法啊!”
    原本以為板上釘釘的事情,可看如今他父皇的態度,模棱兩可。
    讓他抓心撓肺的,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把老六給...”勇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眼神陰狠。
    如今能有資格問鼎太子之位的隻有他和老六。
    若是老六也沒了,那就毫無懸念。
    也不必這般提心吊膽了。
    一勞永逸的事情。
    可宣武大將軍卻搖了搖頭,麵沉如水。
    “萬萬不可!”
    “為何?”勇王不解。
    宣武大將軍解釋道:“五皇子出事,宮中給出的定論是失足落水。”
    “可陛下在宮中過了一輩子,沒有什麽事情能瞞得過他的耳目。”
    勇王有些慌張,“舅父,你是說父皇知道此事是咱們的人,下的手?”
    宣武大將軍有些語滯,勇王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並沒有與他商量。
    而是私自動用了宮內的人手,對五皇子下手。
    可他們在宮中的人手,這幾日都被拔除的幹淨。
    若說不是昭明帝幹的,打死他也不信。
    此事倘若他來計劃,定然不會做的這般明顯。
    才考較完畢,五皇子表現出色,立馬就被害。
    這不論是誰都會猜是他們下的手。
    勇王見宣武大將軍不語,又疑惑道:“可父皇為何瞞下此事?”
    他轉念一想,又有些雀躍。
    是不是說明,父皇屬意他為太子?否則為何不嚴懲他?
    宣武大將軍沒有這麽樂觀,“瞞下此事或許有好幾個原因。”
    “五皇子逝,如今陛下唯餘你與六皇子兩位皇子。
    若你被擔上了謀害親兄弟的罪名,那便隻有六皇子一個選擇。”
    “黃口小兒,秉性能力如何還不知。陛下應該也權衡過,才隱下五皇子的死因。”
    “二來,南詔使臣團還在。總不好讓外人看了大祁皇族的笑話。”
    宣武大將軍又勸說道:“但你萬萬不可再輕舉妄動。
    若你連六皇子都容不下,將兄弟屠戮的隻剩你一人,想必陛下也不會放過你。”
    “為何?”勇王不明白極了。
    若是隻有他一個人不是更好嗎?競爭對手都消失,那他就是妥妥的太子。
    還有什麽好愁的?
    宣武大將軍覺得勇王實在是蠢笨極了。說的這麽明顯竟然還不明白。
    “陛下不一定非要親子繼位。
    曆朝曆代,若是帝王無有子嗣。
    從皇室中挑選太子之事,不勝枚舉。”
    “倘若你讓陛下失望透頂,說不得陛下就會放棄親生子。以大祁的千秋大業為先。”
    勇王麵色僵硬,他一直將兄弟們當做競爭對手,從來沒想過還有可能從旁支挑選。
    他有些後悔,不該那麽衝動去殺老五。
    “舅父,那依著現下的情況,咱們該如何是好?”
    該怎麽應對呢?宣武大將軍早就已經將幾種可能都思考了個遍。
    如今的情形是,昭明帝搖擺不定。
    既如此,那他就要做些事情,讓昭明帝來堅定地選擇。
    直到臘月二十四封印日,所有人都未曾見到昭明帝的麵。
    奏折像是雪片一樣飛入勤政殿中。
    昭明帝看著堆疊如同山一般高的奏折,對著一旁的季回安吩咐。
    “回安呐,你受累些,將這些折子都看一遍。選重要的給朕瞧就成。”
    季回安猶豫片刻,問道:“陛下,何為重要?”
    “立儲乃國之基礎,不可謂不重要。案上的折子想必全是關於此事的提議。”
    “微臣不敢擅作主張。”
    “你呀你,總是這般謹慎。”昭明帝雖嗔怪,卻沒有責備季回安的意思。
    反倒又歎了一口氣,“小六實在是太小了些,也不成器了些。”
    他不是沒有遺憾的,若是小五還在的話,他就不用這麽難抉擇了。
    昭明帝又抬頭看了看季回安。
    聽說最近幾日他都帶著小六一同吃喝,言傳身教。
    嗯,若是得季回安全心指導的話,想必怎麽樣都能學到幾分本事。
    再讓他輔佐小六到成年,大祁應當能穩穩當當度過主少時期。
    隻是......
    季回安雖然是他的血脈,卻仍舊姓季。
    萬一日後以季家的利益為先,將君家擱置一旁,那又該如何是好?
    他矛盾極了。
    可讓他立勇王為太子,也避免不了宣武大將軍這個外戚。
    真真頭疼。
    都怪他自己,對皇子們的管教不夠,才導致如今進退兩難的後果。
    但,勇王那頭是看得見的麻煩。
    而小六這邊......
    昭明帝抬頭看了季回安一眼,隻見他仍舊是淡淡然無欲無求的模樣。
    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或許,他該信任他到底才是。
    “立儲一事,待翻過年後再說吧。”
    這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個年,他希望能安安穩穩地度過。
    封印之後,整個京都都好像已經沉浸在了將要迎接新年的喜慶之中。
    家家戶戶都在采辦年貨,準備祭祀用品。
    今年是謝清妤在謝家過的第一個年,謝家如今的管家權都在她的手中。
    年關籌備的繁忙。
    臘月二十五日,晨起便先至賬房。
    與管家核對年貨清單,細查采買的山珍海味、雲錦綢緞是否足量。
    尤其要確認定製的金銀壓歲錢、刻有家徽的壓歲荷包是否合乎規製。
    隨後前往宗祠,監督仆役清掃祖祠,擦拭曆代牌位,精心挑選三牲祭品與時鮮果品,確保祭祖儀式莊重肅穆。
    午後回到內宅,謝清妤又開始操心府內裝飾。
    命繡娘趕製春聯、門箋,安排匠人懸掛宮燈、彩燈。
    指導丫鬟在各處擺放歲寒三友、水仙等應景花卉。
    同時,還需統籌府中上下的新衣製作。
    好在謝家的主子少,她隻需要根據謝縱和謝英年的喜好來選定衣料、紋樣,監督繡娘趕工。
    謝家的族地在陳郡,京都這邊宗族人並不多。
    故而省去了一係列的宗族宴,倒是省事。
    饒是如此,謝清妤也累出了一身的汗。
    解了披風坐在房中歇息,忽然想起若是來年嫁入季家...
    季家的姻親盤根錯節,在京都的族人眾多,恐怕過個年不得停歇。
    要操心的事情便更多。
    好在她頭上還有季大夫人頂著,倒是不需要她去統籌安排。
    再不濟還有季三夫人等人幫忙,人多也有人多的好處。
    不像謝家,她父親和謝英年兩個大男人哪裏有那麽細心去一一盤點。
    而謝嫣然也不像是會後宅掌家的樣子。
    恐怕年年都是由著管家去操辦。
    謝縱與謝英年二人今日一早便出門,將玄衣衛的一眾事務安排妥當。
    除了職守的排班外,其他人該放假的放假,一下便輕鬆了很多。
    回到家時,已暮色四合。
    謝縱策馬穿過垂花門時,簷角冰棱正墜下最後一滴殘雪。
    門廊懸著的鎏金宮燈次第亮起,暖黃光暈漫過朱漆廊柱,將影壁上 “瑞鶴銜芝” 的彩繪染得鮮活。
    他望著簷下新換的織錦簾櫳,金線繡的萬字紋在風中輕顫,恍惚間竟辨不出這是他肅穆的謝宅。
    繞過月洞門,梅香裹挾著爆竹碎屑撲麵而來。
    前庭立著十丈高的鬆柏,枝椏間掛滿琉璃燈球,紅綢上的燙金福字在暮色裏流轉,像無數躍動的星火。
    家仆們抬著新紮的走馬燈匆匆而過,燈麵上 “八仙過海” 的彩繪被燭火烘得栩栩如生。
    回廊盡頭,朱漆長案上擺滿待寫的春聯,檀木筆擱下壓著半幹的灑金宣紙。
    墨跡未幹的 “謝” 字筆鋒遒勁,倒比他書房裏的舊匾額更顯氣派。
    穿過抄手遊廊時,梧桐居中傳來銀鈴般的笑鬧。
    透過雕花窗欞,謝縱望見滿院紅綢如霞,謝清妤正踮腳往燈籠上係流蘇,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
    這一刻,這座府邸褪去了往日的森嚴,倒像是被注入了鮮活的血脈,在暮色裏煥發出嶄新的生機。
    謝縱覺得窩心極了,這麽多年,他從未曾感受過的溫馨。
    今日的謝府,才像是真正的一個家。
    從前,隻能算的上落腳之地。
    他覺得世人都誤解了,不是他給了謝清妤一個家。
    而是他的女兒,給了他一個家。
    同樣的,站在謝縱身後的謝英年,看著燈光下的謝清妤,動人又純粹的笑,心軟似一灘水。
    但同時又想到她翻過年後,很快就要嫁給季回安。
    心裏頭便難掩苦澀的滋味。
    二人邁入梧桐居中。
    “阿妤。”謝縱先開口喚道。
    謝清妤轉頭,臉上的笑意慢慢變大,“父親,大哥,你們回來了?”
    “玄衣衛的事情可都安排妥當?可用過晚膳?”
    忽又喊道:“撥雲,撥雲。將今日咱們現鹵的牛肉拿出來,我要親自給父親和大哥下一碗麵。”
    謝縱見謝清妤忙碌起來,趕緊阻攔道:“阿妤,阿妤。”
    “莫要這般麻煩,我們已經用過晚膳。”
    謝清妤笑道:“如何就麻煩了?父親,阿妤鹵的牛肉好吃極了。
    第一個便是想讓你嚐嚐。”
    謝縱被謝清妤的話砸的暈頭轉向,饒是腹中飽飽,也覺得能吃下三大碗麵去。
    謝英年也應和道:“那今日為兄便要蹭義父的光了,阿妤可要多多給我切些牛肉來。”
    謝清妤一本正經道:“大哥此言差矣,除了父親之外,你便是我最親之人。
    阿妤為親人做吃食,甘之如飴,何來蹭光一說。”
    當然,季回安除外。
    清風閣那邊她早早便讓人將牛肉送去了。
    謝英年聽了也渾身通泰,舒服極了。
    很快青瓷碗裏的鹵牛肉麵便端上了桌。
    湯色澄明如琥珀,牛骨香混著八角、桂皮的辛香漫過雕花食案。
    謝清妤垂袖立在一旁,看著謝縱執銀匙舀起半勺湯,先吹了吹才送入口中。
    胡須隨笑意輕顫:\"這牛腱子燉得火候正好,入口即化。\"
    而謝英年,此刻卻顧不上擦拭嘴角。
    筷子頻伸向碗裏,連寬麵掛著的湯汁都要唆得幹幹淨淨,青瓷碗底刮得簌簌響。
    謝縱將空碗推過去,指腹摩挲著碗沿笑出滿臉褶子:\"吾兒這手藝,可比禦膳房的老陳頭強上三分。\"
    謝英年也不住地點頭:\"等開年玄衣衛上衙時,帶兩罐阿妤的牛鹵肉去,保準讓弟兄們眼紅。\"
    謝清妤望著兩人的笑意被燈火染暖,忽然覺得這碗裏蒸騰的熱氣,比任何綾羅珠寶都更叫人熨帖。
    而此刻的清風閣中。
    季回安一反常態沒有看公文。
    反倒是坐在案幾旁,用玉箸夾了薄薄一片牛肉,放入口中。
    鹹香便裹著醇厚的肉香在舌尖漫開,放下筷箸,季回安又從玉壺中斟了一杯酒。
    酒香撲鼻,入口綿長。
    配上鹵牛肉,簡直是種享受。
    季回安看著白瓷碗碟上,碼的整整齊齊的鹵牛肉。
    心裏頭的歡喜難以抑製。
    他能感受到阿妤的心,總在念叨著他。
    這令他愉悅非常。
    可這份難得的安靜沒有多久,金祿便來稟告。
    “少主,南詔送親團包括科多親王,明日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