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回安眉心輕皺，總覺得有些不大妙，卻未就此事言語。
    反倒是牽著謝清妤的手，朝宮內而去。
    凜冽寒風卷著鵝毛大雪撲打在太和殿朱紅宮牆上。
    季回安緊了緊披風，護著謝清妤踏入殿內。
    暖意裹挾著龍涎香撲麵而來，與殿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
    鎏金蟠龍柱在雪光折射下，泛著溫潤的光暈，為這座巍峨宮殿更添幾分莊重神秘。
    殿內早已賓朋滿座，達官顯貴們身著厚重貂裘，女眷們的雲錦鬥篷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卻絲毫不減談笑興致。
    青玉案上，銅鍋咕嘟冒著熱氣，人參雞湯的香氣混著烤鹿肉的焦香四溢。
    琉璃盞裏的美酒在燭火映照下泛起琥珀色漣漪，與眾人鬢邊晃動的珍珠、紅珊瑚相映生輝。
    忽然，編鍾齊鳴，禮樂奏響。
    謝清妤抬眼望向主位那鋪著明黃綢緞的九龍金漆寶座。
    鎏金螭首在雪色與燭光中泛著冷冽光澤，忽覺掌心微濕，不覺往季回安身邊靠了靠。
    殿外風雪呼嘯，殿內卻暖意融融、歌舞升平。
    這場光怪陸離的盛宴，承載的何止是除夕的團圓。
    更是天家威儀下翻雲覆雨的權勢。
    難怪那麽多人寧願冒著誅九族的風險也想要那個位置。
    謝縱與季回安領著謝清妤入殿時，許多人皆微微側目。
    季回安掃了殿內的情形，三皇子夫婦分別被男賓與女眷團團圍住，四周皆是恭維的話和稍帶諂媚的笑。
    而六皇子卻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側，無人問津。
    他見季回安與謝清妤來了，眼中的光芒瞬間被點亮，趕忙起身。
    “少傅，清平縣主。”他好想稱呼師娘，卻也明白這樣的場合還不適合。
    謝清妤施禮：“請六皇子安。”
    複又在心裏頭點了點頭，覺得六皇子這孩子真不錯，小小年紀，雖純真但也極有分寸。
    “子晏子晏，你可算是來了。”君曄小跑著到了季回安的身邊。
    又問道：“這些日子在忙什麽呢？我怎地都沒瞧見你。”
    自打他婚宴之後，約莫有半月餘未見到了。
    君曄低聲問道：“咱還是不是兄弟？”
    季回安挑眉：“你姓君，我姓季。如何是兄弟。”
    君曄一拳衝著季回安的肩打去，卻被季回安一個閃身躲過。
    “真不夠意思，我這些日子都快被折騰瘋了，你也不知道來瞧瞧我。”君曄抱怨道。
    季回安輕嗤：“怎麽？新婚燕爾，春宵苦短的，被折騰瘋又是個什麽說法？”
    提及此事，君曄氣的跳腳：“你是不知道，那阿麗亞美則美矣。實際簡直就是個瘋子！”
    “我不過是去了煙雨樓兩回，她就砸了兩回。第二回還差點將師師姑娘的臉給劃花了。”
    “弄得我現在是哪裏也去不得，她簡直就是一隻母老虎！”
    君曄越說越氣憤，恨不得掐死阿麗亞。
    但一瞬又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子晏，我能和離嗎？”
    季回安冷笑道：“嗬嗬，你說呢？”
    “當初是誰讓我幫著一道設計，要娶阿麗亞公主為妻的？你莫不是忘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我勸你還是收斂些，好生與她過日子吧。”
    君曄白了季回安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家清平縣主溫柔體貼，如何能理解我的苦楚。”
    他煩悶地拿起一旁的酒壺，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季回安冷眼瞧著君曄的模樣，若有所思。
    而那邊，謝清妤也被蘇側妃纏住。
    自那日君曄婚宴謝縱與蘇側妃說開之後，蘇側妃仍舊孜孜不倦地朝謝府送東西。
    而無一例外都被退回。
    可蘇側妃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見著謝清妤親熱極了。
    “阿妤，多日未見，瞧著你氣色不錯。看樣子在謝府未被虧待，如此母親就放心了。”
    謝清妤看著蘇側妃臉上慈藹的笑容，又想到頭回在季府見到她時，那橫眉冷眼對她的模樣。
    覺得惡心極了。
    但此刻畢竟是在太和殿中，身旁那麽多人暗暗打量著，豎著耳朵聽著。
    蘇側妃畢竟代表著衍王府的顏麵。
    她太過不給她臉麵，也不大好。
    隻敷衍著：“蘇側妃說的是，我父親待我如珠如寶，自然氣色比原先好多了。”
    “如今我總歸不再是無父無母之人。”
    謝清妤掀了掀眼簾，眸色平靜地看著蘇側妃，毫無一絲情感波動。
    蘇側妃的笑臉僵了又僵，卻仍舊忍著氣討好道：“隻要你過得好，就好。”
    “母親日日都惦記著你，你若是無聊了大可以上衍王府找我，還有你流霞妹妹也念叨你呢。”
    謝清妤不耐煩聽蘇側妃的虛情假意。
    隻好對著蘇側妃致歉：“阿妤想要去更衣，還請側妃娘娘見諒。”
    說完便直接轉身走了。
    蘇側妃見著謝清妤的背影，麵容扭曲，眼睛都要噴出火來。
    流霞郡主站在她身側不解問道：“母妃，你做什麽還要熱臉貼她冷屁股？”
    “她現在得勢，猖狂極了。哪裏會將咱們放在眼中。”
    流霞郡主的話酸的掉牙，她不知道謝清妤怎麽那麽好命。
    謝家隻有她一個女兒，謝縱都把她寵到天上去了。
    現在滿京都誰人不知道，若是謝指揮使見到了漂亮首飾，鮮亮的錦緞都會親自給女兒挑選。
    誰家家主會做這等子事討女兒歡心。
    就算她自己再怎麽受寵，衍王也不曾這樣待她。
    而她也要時時想著如何去討好她父王，以免失寵。
    她的母妃也不過是個側妃，王府裏頭還有君曄這個世子。
    現在更慘，多了個南詔公主做嫂子，府裏頭日日雞飛狗跳。
    那蠻子公主還隨意指責她，她的日子過得比謝清妤慘好多，叫她怎麽不妒忌呢？
    而且她的手受傷之後，上衍王府提親的人明顯少了很多。
    能讓媒人上門的，不是人品不行，就是趨炎附勢，看重她的身份地位。
    更別說找一個同季回安一般的夫君了。
    怎麽偏生所有好事都讓謝清妤給攤上？流霞郡主鬱悶極了。
    “母妃，連你也要緊著她嗎？”
    蘇側妃皺眉，“你說的什麽胡話？”
    “若非是......算了，你日後見著她恭敬些，懂事些，莫要壞事。”
    蘇側妃見流霞郡主不服氣，又嗬斥道：“聽見沒！
    你再闖禍的話，王府也沒咱們母女的容身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