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繞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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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明帝指尖重重叩在蟠龍禦案上,震得酒盞嗡嗡作響。
    “準了!勇王即刻點兵十萬,三日內必須開拔!”
    他冕旒下的麵容蒼白如紙,卻迸出字字千鈞,“望我兒能收回霞穀關!”
    霞穀關是大祁一道重要的屏障,決不能有失,
    “兒臣遵旨!” 勇王抱拳領命,玄色披風掃過滿地碎瓷,帶起一陣寒風。
    “退朝!”昭明帝先行離開。
    滿殿文武緩緩起身,女眷們都已經嚇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憂心憂國的臣子們,都在穿堂風中淩亂:“天兒太冷了,聽說北狄那邊凍死了不少牛羊。”
    “該早些做防範的,大意了。”有人搖了搖頭。
    又有人拉了拉他衣袖,讓他少說兩句。
    “天寒地凍,糧草轉運艱難,十萬大軍...” 有官員話音未落,已被宣武大將軍冷笑打斷。
    “有勇王殿下在,諸位難道還怕北狄人?”
    剛踏出太和殿,越來越多的臣子簇擁在勇王身旁。
    戶部侍郎滿臉堆笑,拱手道:“勇王殿下英勇無雙。
    此番出征,定能馬到功成,解北境之危!”
    “勇王殿下有什麽需要我們戶部配合的,臣定竭盡所能。”
    他話中意味明顯至極。
    禮部尚書也不甘示弱,連連點頭。
    讚歎道:“殿下主動請纓,實乃社稷之福,我等靜候捷報!”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季回安攜著謝清妤的手,未做停留,急急朝著宮外而去。
    馬車碾過積雪發出咯吱聲響。
    謝清妤直到紅牆黃瓦徹底消失在視線裏,才鬆開攥得發麻的手指。
    掌心深深的月牙狀血痕刺痛傳來,她望著車簾上搖曳的鎏金流蘇,喉間泛起苦澀。
    上一世的記憶如潮水翻湧,分明是臘月初八敲起來的戰鼓。
    而因糧草問題導致戚家軍餓了幾日上戰場,饒是如此,戚老將軍也沒有死。
    這一世,究竟是因為什麽呢?
    謝清妤實在是想不通。
    “在想什麽?” 季回安伸手攏了攏她肩上的貂裘,卻觸到一片冷汗。
    謝清妤抬眼望著他眉間的擔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季大人,糧草不是已經都運到北境了嗎?
    為何還會...”
    這樁禍事不但沒避過,反而愈演愈烈。
    還有戚家滿門戰死,她想到了戚老夫人,戚三夫人,戚紹......
    戚老將軍身上還背負著那麽大的罵名。
    這讓戚老夫人該如何釋懷?
    馬車在晏清堂門前停穩,謝清妤扶著季回安的手下車。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卻不及心中寒意。
    推門而入,暖意裹挾著藥香撲麵而來,隻見戚紹正幫阿寧整理貨架,少年英氣的麵容上沾著些許藥粉。
    阿寧見她進來,忙迎上前:“清妤,繞指柔才做了三十來瓶,可是能開始售賣了?”
    謝清妤目光落在戚紹身上,想起今日朝堂噩耗,喉頭一緊。
    沉聲道:“不賣,這香丸我從未想過去售賣。這些全部給戚紹。”
    阿寧愣住,戚紹也露出疑惑神色。
    謝清妤走上前,將裝著繞指柔的匣子塞到他手裏,聲音微顫:“拿去北境,用得上。”
    說罷,別過臉不再看他的眼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多希望,這綿薄之力,能洗清戚老將軍身上的罵名。
    戚紹握著雕花匣子的手微微發顫,繞指柔瓷瓶在錦布裏相撞發出細碎聲響。
    他抬眼望向季回安,少年人眼中的不解尚未褪去:“季大哥,這繞指柔與戍邊有何...”
    “戚老將軍戰死,霞穀關折損三分之二戚家軍。” 季回安打斷他的話,聲音低沉如墜寒鐵。
    目光掃過他腰間戚家祖傳的玄鐵令牌,“朝堂上有人汙蔑老將軍好大喜功,勇王領旨三日後馳援。
    你若想替戚家洗刷汙名,必須在勇王抵達前奪回兵權,奪回霞穀關!”
    戚紹握著瓷瓶的指尖驟然收緊,指節因用力泛起青白。
    繞指柔的瓶子在掌心壓出褶皺。
    他猛地抬頭,睫毛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瞳孔卻在刹那間縮成針尖。
    季回安話音未落,少年人英氣的眉峰已狠狠蹙起。
    像是被驚雷劈中般踉蹌半步,後腰撞上身後藥櫃,幾味草藥撲簌簌墜落。
    “不可能!”
    他的聲音帶著破竹般的銳響,喉結劇烈滾動。
    “祖父前半月還寄來書信,說新製了防寒甲胄...”
    話音突然哽在喉間,他望著謝清妤泛紅的眼眶。
    忽然伸手拽住季回安的衣袖,玄鐵令牌在腕間晃出冷光:“季大哥莫不是弄錯了?我戚家滿門... 滿門...”
    尾音消散在顫抖的唇齒間,他猛地轉身撞向門框。
    雪粒混著淚意在眼角凝成冰晶,少年人的背影在風雪中晃得不成形狀,像棵被驟雪壓折的青鬆。
    “季大哥,祖母和戚家其他人便多勞你看顧。”
    話音未落,人已旋風般衝向門外,積雪在他靴下飛濺。
    季回安立在廊下,望著戚紹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暗紋。
    他忽然轉身對侍立一旁的金祿沉聲道:“即刻傳暗衛營令,著影十三帶十人護送戚紹。
    務必讓他兩日內抵達霞穀關。”
    金祿領命欲行,又被他叫住:“沿途驛站備好快馬,若遇風雪便用信號彈聯絡。”
    “是。” 金祿垂首應下,卻見自家少主已轉身走向書房,靴底碾碎積雪的聲響裏透著幾分急迫。
    案頭羊皮地圖上,霞穀關的朱砂標記被指節按得發皺。
    季回安抽出狼毫在旁邊批注 “糧草優先”,墨點濺在 “北狄” 二字上,像團灼燒的血漬。
    “把濟州囤積的兩萬石粟米全部調往霞穀關,” 他擲下筆,“再從西山大營先調兵支援戚紹。”
    金祿看著案上的調令,喉間動了動:“少主,此舉怕是會驚動朝堂...”
    “顧不得許多了。” 季回安望向窗外暮色,想到昭明帝手中那封染血的密報。
    聲音陡然冷下來,“若戚家冤屈坐實,北疆再無可用之將,大祁的萬裏江山...”
    “危矣。”
    他猜得出幕後始作俑者是誰,隻是沒想到他們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也愚蠢到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