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各方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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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寧聽到外頭的動靜,趕緊從製香房中出來,隻來及瞧見戚紹消失在門邊的衣袍。
    她手中搗藥的杵 “當啷” 掉在青石臼裏。
    望著戚紹去的方向,耳中還回蕩著少年人慌亂的腳步聲,發間的絨花隨著劇烈的心跳微微顫動。
    “清妤...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寧轉身時,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已攥得發皺,眼中泛起水光。
    “阿紹跑得那麽急,莫不是戚家出了什麽事?”
    話未說完,她突然瞥見謝清妤難看的臉色,喉間像被藥草梗住。
    謝清妤別過臉沒有看她,直到阿寧顫抖的手抓住她的衣袖,她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北狄進犯,他們說戚老將軍貪功冒進,戰死沙場。”
    “轟隆” 一聲悶雷般的嗚咽從阿寧喉間溢出,她踉蹌著扶住石桌。
    桌上擺放的藥罐差點被撞到地上。
    “怎麽會... 戚老將軍那麽厲害,怎麽會...”
    淚水奪眶而出,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素色襦裙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阿寧無神癱坐在石凳上,望著門外茫茫風雪,心中哀戚萬分。
    蜷縮著肩膀,忍不住的哭泣。
    忽然想起六歲那年的冬雪。
    那時她跟著戚陽去戚府做客,廊下的冰棱垂得老長,她剛伸手要摘,就聽見身後傳來沉鬱的咳嗽聲。
    轉身時,卻見戚老將軍立在月洞門處,玄色大氅上落著雪粒,眉眼比平日在軍中少了幾分肅殺。
    “莫碰那冰棱,仔細凍著小手。”
    老將軍的聲音像陳年鬆煙,卻帶著幾分少見的柔和。
    他抬手招了招,廊下候著的丫鬟立刻捧來暖爐。
    “帶兩位小姐去暖閣,備上糖蒸酥酪。”
    阿寧記得自己當時躲在戚陽身後,看著老將軍眼角的皺紋因笑意堆成溝壑,竟比自家祖父還要慈藹。
    後來每次隨戚陽去戚府,偶爾也會在回廊或花廳遇見這位令北狄聞風喪膽的 “鐵血將軍”。
    他會特意讓廚房做甜而不膩的豌豆黃,會囑咐丫鬟在她們的手爐裏多添炭火,甚至曾笑著說要讓她做戚家的孫女。
    阿寧卻覺得遍體生寒,那個會笑著往她手裏塞蜜餞的長輩,那個讓北疆二十年無戰事的戰神。
    如今竟成了朝堂上眾人口中的 “罪臣”。
    她抬頭望著簌簌飄落的雪花,忽然想起有一年的上元節,戚老將軍在城樓上指點江山的模樣。
    他披著霜雪的白發被風吹起,眼底燃著燭火般的光:“等阿紹長大了,定要讓他一起守護這萬裏河山。”
    可如今,山河依舊,那個守護山河的人,卻永遠留在了冰天雪地的霞穀關。
    戚紹該是何等的傷心難過。
    謝清妤拉起阿寧的手,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以為她在擔心戚紹。
    寬慰道:“阿寧,你莫要擔心。”
    “戚紹自幼便受戚老將軍教導,不會有事的。他定能收回霞穀關,替戚老將軍報仇雪恨。”
    “再說,阿寧,你想不想助戚紹一臂之力?”
    阿寧聽到這話,像是回過神來一般,緩緩抬起頭。
    “清妤,你說什麽?”
    謝清妤神情認真地看著阿寧,鄭重道:“戚紹帶走的‘繞指柔’隻有三十瓶。
    雖不少了,但戰場上瞬息萬變,還得多準備些才成。”
    “你會製‘繞指柔’,可願奔赴霞穀關,幫戚紹一道將北狄蠻夷趕出大祁?”
    阿寧聽了這話,瞬間眼睛閃爍出攝人的光芒。
    “我當然願意。”
    與戚紹相處的這些時日,她早已經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對戚紹,不再單單隻有姐弟之情,而是多了些莫名的情愫。
    他赴戰場,她心焦萬分。
    不過,若是能隨他一道,並肩作戰。
    那生與死又有何害怕?
    雖然北狄人驍勇,戰鬥力極強。
    但若是用上‘繞指柔’,說不定戚家軍也能在戚紹的帶領下扭轉局麵。
    “什麽時候出發?”
    她想盡快多多炮製‘繞指柔’,殺北狄人一個片甲不留!
    謝清妤見阿寧振作起來,也放下心來。
    “自然是越快越好。”
    戚紹已經出發,依著情勢,他必定日夜兼程,兩天兩夜便能到。
    但阿寧隻能坐馬車,今日出發的話,也要五日之久。
    阿寧二話不說便去收拾行囊。
    一旁的季回安明白謝清妤的意思,讓金祿備好馬車,準備送阿寧出城。
    阿寧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將東西都收拾好。
    謝清妤命人將那些炮製繞指柔用的迷魂草全都裝車,阿寧出來告辭。
    望著阿寧奔馳的馬車漸漸覆蓋上白雪,謝清妤才收回了視線。
    ——
    勇王府書房中,檀香混著燭油氣息濃稠得化不開。
    宣武將軍將密報放在檀木桌上,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
    “戚家滿門皆滅,日後這兵權恐怕得長久地在咱們手中。”
    勇王摩挲著腰間未出鞘的匕首。
    忽然仰頭大笑:“舅舅這計策可真是一舉兩得!既能滅掉戚家收了戚家軍。
    又能讓我帶兵出征,撿現成的功勞。”
    話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皺眉,眼中閃過疑慮,“隻是那戚家軍兵符至今下落不明。
    若不能攥在手中,即便奪下兵權,那些死忠老臣的將士豈會甘心聽令?”
    宣武將軍撚著胡須冷笑:“老匹夫臨死前將兵符藏得嚴實。
    不過無妨,你先以監軍之名接管軍隊,再慢慢...”
    “不行!” 勇王猛地起身,玄色蟒袍掃落案上竹簡,“沒有兵符,如何堵住悠悠眾口?
    若讓戚家餘孽搶先一步,我這盤棋可就滿盤皆輸了!”
    他來回踱步,靴底重重碾過地磚,“必須找回兵符,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宣武大將軍極為瞧不上地暗暗剜了勇王一眼。
    又語重心長道:“當務之急是要將霞穀關收回來。兵符什麽的,到時再說。
    勇王無法,也隻好點了點頭。
    ——
    而此刻的京郊宅院中。
    一身黑袍的人,背對著跪在地上的下屬。
    說道:“勇王和季回安對上,有趣真有趣。”
    “狗咬狗。”
    但就目前情形來瞧,輸贏還未定。
    他自然是希望季回安贏的,能替他解決掉最難對付的勇王。
    “去將去歲戚老將軍病了一場的證據,給季回安。”
    ——
    大年初一的晨霧裹著碎雪,將皇城染成一片慘白。
    本該張燈結彩的長安大街空空蕩蕩,緊閉的朱漆大門後,隻隱約透出幾縷未燃盡的爆竹硝煙。寒
    風掠過空蕩蕩的街巷,卷起角落裏新貼的春聯,殘紅在青石板上翻飛,恍如泣血。
    卯時三刻,戰鼓轟然炸響。
    勇王身披玄鐵重鎧,胯下踏雪烏騅踏著滿地霜華。
    領著十萬大軍如黑雲壓城般湧至皇城腳下。
    “諸位將士!” 他猛地扯下兜鍪,凜冽寒風中,黝黑麵容泛起激動的潮紅。
    “戚家軍折戟沉沙,霞穀關生靈塗炭!今日本王奉旨出征,定要踏平北狄,為死難將士報仇雪恨!”
    聲浪撕破晨霧,驚起城頭寒鴉,將士們手中長槍齊刷刷舉起,甲胄碰撞聲如雷霆滾過。
    “報仇雪恨!踏平北狄!” 的呼喝直衝雲霄。
    季回安立在雉堞之後,玄色官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望著城下勇王那裝模作樣的樣子,和那支旌旗蔽日的隊伍,眼眸中冷意頓生。
    隊伍行至城門下時,勇王突然勒住韁繩。
    他仰起頭,目光如毒蛇般纏上城頭的季回安,嘴角勾起一抹陰鷙的笑。
    烏騅馬不耐煩地刨著蹄子,揚起的雪沫混著冰碴,在兩人之間織就一道朦朧的屏障。
    季回安垂眸與他對視,眼底平靜如深潭。
    唯有袖中緊握的玉佩硌得掌心生疼,那是他及冠時,戚老將軍曾贈予他的及冠禮。
    上麵 “忠勇” 二字,此刻正泛著刺骨的冷意。
    寒風呼嘯撲在季回安的玄色大氅上。
    他望著城外蜿蜒如長蛇的軍隊漸漸化作地平線處的黑點。
    身後皇城的晨鍾沉沉響起,驚起漫天寒鴉。
    城樓下商販的叫賣聲稀稀落落,大年初一的喜慶被北境的戰雲碾得粉碎。
    唯有簷角銅鈴在風中發出寂寥的聲響。
    “少主!” 金祿踩著滿地霜雪疾步奔來,懷中密信裹著層防水的油皮紙,卻仍沾著幾星暗紅血跡。
    “紀恒大人從霞穀關傳回的密信!”
    季回安轉身時,腰間玉佩撞在雉堞上發出清響。
    展開信箋的刹那,朔風卷著細雪撲在字跡上,暈開墨痕。
    “去歲冬月,戚老將軍巡查營地時中箭,箭簇淬有蛇毒。射暗箭的是戚家軍中一名小旗。”
    季回安緊皺著眉頭,他是聽戚紹說起過戚老將軍去歲病重,北狄差點進犯的事情。
    有意將紀恒調到霞穀關去查探。
    再往下看,“買通小旗者隸屬宣武軍旗下,銀錢往來皆經悅來錢莊。”
    悅來錢莊,是老字號錢莊。麗妃娘家的產業。
    金祿見季回安麵色如鐵,忍不住低聲道:“大人,如今勇王已出征,戚家軍豈非要落入他的手中?”
    “霞穀關群龍無首,戚家軍各自為戰。” 季回安打斷他的話,目光掃過信中最後幾行,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兵符至今下落不明......”
    話音戛然而止,他望著遠處鉛雲低垂的天際。
    雙手負在身後,那薄薄的信件已被揉成一團。
    很好,宣武大將軍、勇王。
    竟為了皇位,不惜勾結外敵,讓萬千將士白白送死。
    這等行徑,與豺狼何異!
    他小時便懂的道理。
    祖父曾在他耳畔諄諄教誨:“大祁山河,是吾輩之根;黎民百姓,乃家國之本。
    季家世代食君之祿,當以守護江山為己任。
    隻有大祁國泰民安,季家才能枝繁葉茂;若國破家亡,家族又焉能獨存?”
    季回安望著底下那些饒是明白戰火將要侵襲,卻仍舊為了生計而出門勞作擺攤售賣的百姓們。
    心中頓生一股強烈的責任感。
    可就在他預備下城樓時,一直箭矢‘倏地’淩空而來。
    ‘叮’地一聲,沒入城牆的柱子上。
    金祿謹慎上前,拔下箭矢,取下箭頭上的那張紙遞給季回安。
    紙上隻有一句話。
    ‘宣武大將軍曾買通將士,暗殺戚老將軍’
    季回安冷笑,京都這潭子水,可真是越攪越渾濁了。
    看似好意的提醒,又何嚐不是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如今戚紹已經趕赴霞穀關,相信一盤散沙的戚家軍很快便能團結起來。
    隻是,戚家如今在京中的那些女眷還不知如何......
    戚府朱漆大門緊閉,往日威風凜凜的石獅子蒙著層灰。
    五城兵馬司的兵卒如鐵鑄般將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謝清妤攥緊披風,望著那道緊閉的銅釘大門,指尖發涼。
    季回安將腰間特賜令牌遞向領頭校尉,令牌上的蟠龍紋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陛下特許,季某與清平縣主探望戚老夫人。”
    門軸轉動發出吱呀聲響,院內寂靜得瘮人.
    殘雪壓彎了梅枝,暗紅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未幹的血跡。
    穿過回廊時,謝清妤聽見偏房傳來壓抑的啜泣.
    卻被一聲厲喝截斷:“哭什麽!戚家的人,死也要死得硬氣!”
    正廳內,戚老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滿頭白發梳得一絲不苟。
    月白抹額下的麵容雖有倦意,腰背卻挺得筆直。
    戚三夫人跪坐在她腳邊,素色襦裙上沾著汙跡,雙眼通紅如血。
    “婆母!讓我去霞穀關!我要手刃仇敵!”
    季回安和謝清妤出現在門口。
    戚三夫人突然奔過來,抓住季回安的袍角。
    “季大人!我自幼習得十八般武藝,能騎馬彎弓,能上陣殺敵!
    我與夫君成婚才三年... 他連骨血都沒留下啊!”
    “我又怎能不去替他報仇雪恨!”
    戚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摩挲著太師椅的雕花扶手,目光越過眾人,望向庭院中那株被雪壓彎的老梅。
    聲音冷硬如鐵:“該去!
    戚家男兒馬革裹屍,女兒也當血染沙場。
    我若還能提槍上馬,此刻早已在霞穀關城頭!”
    謝清妤心頭一顫,望著戚老夫人霜雪般的白發,喉間發緊。
    老夫人突然轉頭,渾濁的眼中迸出精光。
    “咱們戚家祠堂裏,哪塊牌位下的亡魂不是踏過屍山血海?”
    她猛地咳嗽幾聲,卻死死攥住戚三夫人的手。
    “再者說,你此去,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
    “兵符!”
    “務必要將兵符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