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將整個京城籠罩在昏暗之中。
    季回安坐在書房窗邊的紫檀木棋桌前，手中捏著一枚烏黑的棋子。
    目光落在棋盤上縱橫交錯的紋路間。
    太子正襟危坐，小臉緊繃，盯著棋盤苦思冥想。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白玉棋子。
    “殿下，” 季回安的聲音平靜沉穩，打破了書房內的寂靜。
    “這一步，若走‘小飛’守角，看似穩妥，實則給了對方打入的機會。
    不如改走‘大飛’，既能擴張己方勢力，又能牽製對方的棋路。”
    他修長的手指落在棋盤上，輕輕點了點某個位置。
    “您看，如此一來，黑棋的陣型便更顯舒展，也為後續的攻防埋下了伏筆。”
    太子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太傅高明，我明白了。”
    自六皇子被封為太子之後，季回安便從少傅成了太傅。
    但師徒二人的相處方式卻沒有變化。
    太子仍舊經常往返於東宮和季府之間，季回安也不是日日都在宮中執教。
    “孤，你應該自稱孤。”季回安薄唇輕啟，對著太子輕聲道。
    太子皺著眉頭，一雙大眼中滿是不解：“太傅，在您麵前無妨吧？”
    季回安卻語氣嚴厲道：“除陛下之外，在任何人麵前都要稱孤。”
    太子的臉皺成包子，點了點頭：“我，孤，知道了。”
    就在這時，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著刻意壓低的呼喊：“少主！”
    季回安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看向窗外。
    隻見天色愈發陰沉，狂風卷著落葉呼嘯而過。
    豆大的雨點驟然砸落，劈裏啪啦地打在窗欞上，瞬間織成一片雨幕。
    他對六皇子交代了幾句：“殿下且自行思索這局棋的後續走法。”
    說罷，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書房外的回廊下，金祿早已等候在那裏。
    一身勁裝被雨水打濕了肩頭，臉上滿是焦慮之色。
    見到季回安，他連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稟報道：“少主，出事了。
    南詔的索羅王子...... 死了。”
    季回安聞言，眸色微凜。
    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怎麽死的？”
    “在煙雨樓，” 金祿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
    “屬下剛接到消息，說索羅王子死狀淒慘，被人發現時倒在雅間的血泊裏。”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在屍身已經被送往大理寺，大老爺已經下令讓仵作準備驗屍了。”
    “凶手呢？” 季回安追問。
    “聽說是煙雨樓的一個龜公，” 金祿搖頭道。
    “但已經潛逃了，大理寺的人正在全力追捕，暫時還沒有抓到。”
    季回安沉默片刻，抬眸望向被狂風暴雨籠罩的天空。
    雨勢越來越大，寒意順著潮濕的空氣彌漫開來。
    索羅的死，來得如此突然，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一個龜公，怎會有膽子和能力刺殺南詔皇子？
    背後是否還有更深的陰謀？
    這會否又是一個局？
    索羅一死，勢必會影響南詔與大祁如今的局麵。
    他必須親自去一趟大理寺，看看索羅的屍身。
    查查到底是哪路的牛鬼神蛇，不安分又鑽了出來。
    “走，” 季回安收回目光，語氣斬釘截鐵，“備馬車，隨我去一趟大理寺。”
    “是！” 金祿應聲，立刻轉身去安排。
    暴雨如注，將大理寺朱紅的門匾澆得發亮，門釘上的銅鏽在雨水中泛著暗紅。
    季回安的馬車碾過積水，車輪濺起的水花尚未落下，一道火紅身影已如離弦之箭掠過青石板。
    阿麗亞的銀質腰鈴在雨幕中叮當亂響。
    繡著南詔圖騰的裙擺浸透雨水，卻絲毫不減她衝進大理寺的淩厲。
    “索羅！” 她的喊聲撕破雨幕，驚得簷下避雨的鳥雀振翅而飛。
    緊隨其後，君曄跌跌撞撞從馬車上滾下來。
    月白長衫沾滿泥漿，發冠歪斜地掛在發間：“阿麗亞！等等我！”
    他提著浸透的衣擺追趕，卻被阿麗亞甩下的雨簾遠遠隔開。
    季回安撐著傘緩步下車，玄色官服的獬豸紋在雨霧中若隱若現。
    他望著大理寺門楣上斑駁的 “明法” 二字，聽著遠處傳來的哭喊。
    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索羅的死對阿麗亞打擊恐怕不小。
    他曾聽阿妤講起過除夕宮宴時，阿麗亞與索羅在假山裏頭的爭執。
    以及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
    這場命案怕是要掀起更大的波瀾。
    偏堂內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混著雨水的潮氣令人作嘔。
    索羅的屍身橫陳在門板上，白布堪堪蓋住脖頸以下，露出的半張臉在搖曳的燭光下泛著青灰。
    阿麗亞跪在地上，指尖還停留在掀開白布的動作，渾身劇烈顫抖。
    她精心描繪的丹蔻此刻深深掐進掌心。
    豔麗的臉龐上交織著震驚、悲痛與近乎癲狂的憤怒。
    “是誰！” 她猛地轉頭，眼神掃過屋內眾人。
    發間的頭飾嘩啦作響，“我要知道是誰殺了他！”
    君曄踉蹌著扶住她的肩膀，卻被阿麗亞狠狠甩開。
    君曄此刻狼狽不堪：“阿麗亞，你冷靜些！”
    話音未落，季回安已踏入偏廳。
    他的腳步聲沉穩有力，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小季大人！” 大理寺丞慌忙行禮，卻被季回安抬手止住。
    他的目光徑直落在索羅的屍身上，那凹陷的麵頰、暴起的青筋。
    血氣全無，讓原本英氣的麵容扭曲得如同惡鬼。
    “仵作可有定論？” 季回安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回大人，” 老仵作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初步判斷是失血過多而亡，但......”
    他猶豫著掀開白布，索羅脖頸的傷口赫然在目，“這傷口形狀怪異，不像是普通兵器造成的。”
    季回安視線朝著傷口望去，與仵作對視一眼，眸子一瞬震驚卻很快掩蓋下。
    阿麗亞突然撲到屍身前，指甲深深摳進索羅的衣袖。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透著一股狠厲，“大祁必須給我南詔一個交代！”
    她轉頭望向季回安，眼神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
    “小季大人，若是查不出真凶，我南詔定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