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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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鼯鼠知道,因為衝動行事,他已經不能按計劃離開莽城,他沒等到線人送過來的車,還暴露了自己。
    也不知道岩糯死了沒有,他必須等待回音。
    在這個行當,任務失敗就要自己承擔一切後果。
    鼯鼠縷了一下頭發,一口氣把瓶中酒喝完,徑直走進對麵黑暗中沒關門的泰族院子。
    本地人在炎熱的天氣下幹了一天的活計,晚上沒有娛樂活動,多數人家沒有電視機,大多都早早熄燈睡了。
    泰族院子的布置都一樣,鼯鼠靜悄悄閃進右邊平房,那是生火做飯的地方。漆黑中他摸索著灶台,拿了一把菜刀。
    有了“武器”在身的他,充滿自信。就像一匹流落荒原的孤獨的老狼,突然又長出了利齒。
    他拿著刀,向莽城那個水庫跑去。
    鼯鼠在水庫邊上的“安全屋”是茂密山林裏一個依山而建的小木屋,典型的當地泰族風格,用連著樹皮的木頭搭成梁,新砍的毛竹圍在四邊和房頂,椰樹皮蓋人字形斜頂。
    門口有一口水井,還有用籬笆搭成簡陋的雞舍,裏頭五隻母雞在晨曦下無精打采地打瞌睡。
    這是泰族當地看林人都會搭建的臨時“房子”,在外麵看,這個叢林小屋恰到好處地安放在小平壩子上,一點不顯得突兀。
    晨光熹微的時候,鼯鼠回到已離開三個月的木屋。
    門沒有上鎖,但經過日曬雨淋的木門已經變形,被用力扣在也變了形的門框裏,鼯鼠用左臂肘撞開門。
    小屋一看就是當地單身女子的住處,麻雀小,五髒全。
    一張竹床鋪著半舊竹席,兩個堅硬的小木枕頭磨得油光發亮。
    硬泥地上隨便擺著三張就地取材釘的竹板凳,板凳邊上放著兩雙女式涼鞋和一雙女拖鞋、一雙男拖鞋。
    小屋另一邊有一個矮小的泥巴灶台,一個黑魆魆的炒鍋集煮水、煮飯、炒菜功能於一身。一個簡易的竹製“櫥櫃”掛在灶台左上方的牆上,兩隻陶碗和四隻搪瓷盤擱在架子上,兩瓶沒開蓋的米酒顯眼地放在櫥櫃頂,櫥櫃下方堆放著三個紙箱2.8°的“瀾滄江”啤酒,牆角亂七八糟堆放著各種雜牌酒的酒瓶子,這些瓶子都是鼯鼠留下的。
    小屋裏有一張從寨子裏扛回來的舊桌子,木桌腿上的雕花顯示有些年代了,桌上靠牆擺放著一尊觀音像,這兩個都是用泰語稱為“埋色嘟”的名貴黑黃檀木做的,這種木頭沒有數百年不能成材,當地人用它做橋墩、房梁,數百年不朽不蛀蟲。
    阿美的父親“說過”,這兩個東西是祖傳的,鼯鼠猜到他的祖上還是個財主呢。
    但那個啞巴一定不知道,如果把這木桌和佛像賣給雲庭幾個識貨的人,足夠他再蓋一間兩層的大竹樓。
    桌子除了破舊的塑料殼熱水瓶、拉杆天線收音機,還放著四個時間指針不一樣的電子小鬧鍾。桌上方“牆”上掛著阿美不知從哪搞回來兩張年曆,一張是鼯鼠叫不出名字的電影女明星照,女子濃眉大眼,體態豐滿,符合時下的審美標準。
    另一張印著的照片竟然是一款國內見不到的名牌跑車。
    事實上,這間小木屋的每一個擺設都經過鼯鼠的精心設計。如果有不速之客偶然闖進來,他會看到鼯鼠希望房間展示出來的樣子,也會對房間的主人產生鼯鼠希望給他的印象。
    這是一個家徒四壁的泰族村姑的棚舍,她的漢族情人會不定期來私會,他是個附近村鎮裏一個不務正業的混混,嗜好煙酒,有意扔在泥地上的煙蒂和酒瓶暴露出他收入窘迫。
    抽的過濾嘴香煙都不超過兩塊錢一包,每瓶500毫升裝的米酒也就兩塊錢。房間通風透氣倒是很好,沒有什麽異味,反而不時傳來各種樹木的清香味。
    鼯鼠本來對煙酒沒什麽講究,但為了掩飾身份,抽劣質煙、喝廉價酒,確實令他有苦難言。
    在北京或者改換身份在緬甸的賭場,他喝的是藍帶馬爹利,一瓶好酒的錢就能買這種便宜貨七、八百瓶。
    鼯鼠覺得自己要感冒了,看來是光膀子淋雨寒氣入心,也可能是失血造成的抵抗力下降。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認為是命中注定,當然不排除是性格決定了命運。他想念遠方的妻小,如果不是自己這樣出生入死的話,他們將永遠過著普通人家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孜孜不倦愛讀書的文藝青年了,歲月改變了他,磨煉了他,現實讓他無暇顧影自憐。
    鼯鼠在受訓期間,有專門的一個課程,學會辨識野外特別是薩羅邊境植物的造型和功效,能夠作為食物和藥物的植物有近兩百種。
    如果在荒山裏遇上斷糧或需要療傷的草藥,他可以就地取材。
    他先用菜刀砍下一截長在門口的仙人掌,又在橡膠樹幹上刮下一片薄樹膠,然後回到木屋。一大塊撿回來的舊鏡子斜靠在牆上,鏡子周邊有一圈洗不掉的鏽跡。
    他用腳把竹椅踢到鏡前,背對著鏡子坐在椅子上。他把粘滿血的襯衫解開,好在傷口不太深,血已經不流了。
    可能因為他的本能反應太快了,剛感到刀尖的刺痛已經跳開並反擊。
    他削掉仙人掌外皮,拿過搭在椅背上的毛巾,用毛巾裹住仙人掌,用刀背拍碎。最後忍著痛把樹膠裹住“藥泥”敷在傷口上,把毛巾紮在腰上。
    鼯鼠從床底一個竹筐抽出一件黑色襯衣穿上,趔趄走出門,手挽著竹編背簍,慢慢爬上後山坡。
    他在山上斜坡的岩石邊找到細長、斜垂下來的灌木連翹枝,掰下豆莢狀的幹連翹,扔進背簍。在比較平整的坡地找到蒲公英,那些黃色的花朵已經在變成白色的花絨。
    用那把尖利的單刃窄刀扣開周圍泥土,盡量挖出多一點根,用力拔起,彈掉泥巴,也扔進背簍,走回茅屋。
    從鎮上集市帶回來的薑蒜還夠用一陣子。
    他把連翹外殼捏開,蒲公英隨便洗了一下,放進柴火爐子上那把破舊的水壺,把水桶裏剛打回來的井水倒進水壺,在爐子裏加上細柴火,然後拿刀把薑切成絲放進壺裏。
    他坐在火塘邊上,打開一本舊書,那是他放在這裏好幾年的書,梭羅的《瓦爾登湖》,他一邊看書,一邊打著噴嚏,一邊剝蒜皮。
    水開了,他往水碗裏倒滿,一邊就著水酒咬著辛辣的蒜瓣,一邊喝薑水。
    這幾年一旦感覺有感冒的前兆,他就用這個土辦法。幹這一行,總有缺醫少藥的時候,他不能病,感冒發燒都不行。
    身體的虛弱會導致意誌力的虛弱和判斷力遲鈍,更不用說行動力了。
    他多次受傷,雖然每次都不嚴重,環境所迫,都是自己治療。
    有一次中指和無名指之間被砍了一刀,傷口不深,但也是血流不止,他就自己用針線縫了五針。
    沒有縫好,本來應該垂直於裂開的傷口兩邊下針,但隨手拿到的縫衣針太長了,兩個指頭間隙太窄,他隻好縫成“X”的方式,拆針留下的疤痕壓住了手上神經,至今中指還是沒有感覺。
    還有一次後肩胛骨被捅了一刀,他隻好咬著牙,背對著鏡子用訂書機把傷口訂上。
    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鼯鼠努力地甩了甩頭,讓自己的理智驅散那些不合時宜的回憶。
    如今的事情已經有點失控了,本來任務是除掉岩糯,現在連玉溫兒都受了傷。
    更崩潰的是,還沒等到線人把車送到酒吧,就因為自己的路見不平出了意外。
    導致現在怎麽逃出去都成了一個大問題。
    偷車很可能被岩糯的人發現,不知道怎麽能搞到交通工具。
    思緒始終有些混亂,而且一陣陣熱汗滲出來。
    鼯鼠知道這是藥效上來了,為了可以盡快地恢複體力,鼯鼠終於主動地放棄了思考,接受藥效帶來的困意,有氣無力地爬上水曲柳木床,蓋上棉被給自己發汗。
    然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