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中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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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陲小城初夏的落日依然熾熱,夕陽的金色光芒灑滿大地。熱帶地區的人們習慣光著腳走路,古老街道上的青石板被日頭曬得燙腳。
老鎮和農墾宿舍的三層樓房毗鄰而立。
六七十年代“三線建設”時期,從江浙、廣東到莽城的移民和文革後期的知青人數加起來超過十萬。國有化工廠、橡膠農場的職工和家屬區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演變為村鎮、生活區,並逐漸分割、包圍了古老的建築。新的城市雛形已現,依然把莽城當作一個鎮顯然不太合適了。
占據多數人口的外來移民影響了當地土語,甚至跟原有方言糅合形成新的本地方言。光聽人們說話,很容易就區分開老邊民和新邊民。
鼯鼠近年來混跡市井勾欄中,經常能聽到粵語“鄉音”,使他對莽城多了很多親切感。
一條水泥路串連起繞城的土路,當汽車和拖拉機這些機動車駛進土路時,揚起的塵土會被風吹進城中,在家家戶戶鋪上厚厚的灰塵。。
鼯鼠聽線人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就知道汝阿牙是盎族。盎族是個境內不到兩萬人的、真正的的“少數”民族。
盎族習慣於按複屬相製或排行給孩子取名,使用漢族的十二生肖。這人屬馬,盎發音是“牙”,汝是漢姓,也有姓李、姓張的。所有男子的屬相前加個“阿”。
汝阿牙右臉上有道不太明顯的刀疤,但是他頸部那道刀疤實在太長、太寬。鼯鼠曾經在照片中仔細端詳過他,很好奇砍在頸動脈這刀怎麽沒砍死他。
汝阿牙生長在莽城下屬的潞西縣。盎族舊稱“崩龍”,世代居住在高黎貢山和怒山山脈的廣大山區。多數貧困大山裏的孩子,人生不過是終生匍匐在泥土上的蠕動。外麵大千世界被重重原始森林和險峻的高山徹底隔絕。汝阿牙身體裏裏流淌著的是躁動和不安分的血液,他沒有念過一天書,從小就在寨子裏好勇鬥狠。
十五歲那年,在一次和鄰寨為了水源的糾鬥中,一刀捅死了另一個少年,徹底改變了他這一生。
汝阿牙有了這樣的戰績,整個寨子的鄉親唯馬首是瞻。但是就要麵臨跟鄰寨的毆鬥——那會死更多的人,還有死者家人的複仇。汝阿牙隻能聽從寨子裏的意見,外出暫避風頭,直到兩寨頭人談好善後方案後在回來。。
汝阿牙內心早就決定衝出這重重群山。
離開大山,來到城鎮裏的汝阿牙不到一天就跟岩糯的手下短兵相接地打了一場一敵十二的戰鬥。
盎族好武,他們在竹樁上成長,練成梅花拳和左拳。他一個人追打十二人,敵方像潮水般的退卻。他甚至把對方開“摩的”司機的頭盔搶過來,往那人臉上狂揍。
好多年以後,這場一敵十二的戰鬥,依舊被莽城人津津樂道。
以少勝多的鬥毆持續了十多分鍾,被過江龍打的狼狽不堪的當地泰族小夥隻好打電話求救於他們老大。
岩糯來了之後,遞給他一根煙,冷靜、和藹地問了他的出身。
當聽到他是盎族後,淡淡一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地道盎族話說:“你很勇敢,也很能打。我老婆跟你同族,跟著我吧,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
他跟著這個尊重他的人走了,那時他還不知道這人早以黑白通吃名震邊境,完全可以就地取他的小命。
後來,他感激岩糯但心存敬畏,更加忠心耿耿。他天性凶殘、多疑,這種性格在毒品交易中簡直是天賦。
在冷血、果斷清除了幾個危及岩糯家族對頭後,汝阿牙被岩糯任命為保安隊長,就是頭號打手。
現在,汝阿牙帶著一百多號人,象撒網一樣在鎮上的每個角落搜索鼯鼠的下落。
他們開著十幾輛摩托車和七輛破舊的“解放牌”貨車,這些車很有年頭了,綠色的車漆早就變成生鏽的赭黃色,發動機的轟鳴聲已經足夠大到司機不用按喇叭。
駕駛室裏能坐兩個人,後車廂沒有頂棚。車子十分笨重,但相當結實,車前的護杠用足了鋼材,當地的土坯房經不住車的一下撞擊。
如果配上槍,這就不是一個城鎮上的混混團夥,簡直就是一支軍隊了。
對方沒有武器,所以不需要配槍,而且這畢竟是岩糯自己的家鄉和地盤,還是要營造相對祥和的氣氛,盡量不在光天化日之下開槍。
嘍囉們都拿著明晃晃的泰刀、西瓜刀、砍刀站在卡車後廂。其中一個年輕的二愣子竟然操著一把關雲長用的“大關刀”,脫了上衣,露出全身張牙舞爪的青龍刺青。
車隊兵分七組,從城的東麵網狀散開,平行向西搜索。司機都是本地人,對道路了如指掌。大小車輛在縱橫交錯的城鎮呼嘯而過,卷起一陣陣塵埃。
街上的百姓都知道是岩糯的人在辦事,各人該幹什麽幹什麽,繼續自己手頭的的活計。很多人甚至沒有抬起眼看一下。
但還是有不少人好奇,到底出了什麽狀況才能使岩糯出動那麽多人。在這個祥和寧靜小城的過往,還沒人見到過這麽大場麵。大家都知道岩糯跟警方的關係,沒有人敢對他產生哪怕一絲威脅。
何況岩糯作為一個樂善好施的本地人,善良的民眾隻能看到他捐贈的漂亮學校,看到他捐贈給很多村落架起的太陽能路燈,走在他捐建的水泥路麵。
怎麽會有人喪盡天良、不自量力地跟岩糯老大為敵呢?
在主幹道進入內街拐角處,有個賣甘蔗的小攤。小攤販正用一把生了鏽的鐮刀麻利地給客人削蔗皮,戴著舊草帽的客人用眼角的餘光觀察這幫不可一世的混混。
在他心裏,這些已經是廢人。
搜索的隊伍走走停停。
車隊經過莽城廣場上的時候,才看到陸續聚集的圍觀群眾。這些人並不害怕岩糯,他們隻是好奇。那裏恰好是警務分局,有幾個身穿警服的警察也站在人群前抽煙,他們偶爾伸開雙臂,讓不知真相的群眾往後退一步。
岩老大的事情,他們沒有資格參與。岩老大也沒提出求助的信號。這個城市,還有他搞不定的人嗎?
從人群後方望去,廣場上群眾都像被提起脖子的鵝,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
在群眾後方,一個又高又瘦的年輕人,滿臉木訥,脖子也像鵝一樣伸著,看著前麵的車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