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桎從昏沉中醒來，發現寢殿內空無一人。她撐起身子，赤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向外走去。
    門外傳來細微的響動，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縫，隨即驚喜地行禮：“陛下醒了！”她連忙端來藥碗，“這是禦醫配的藥。”
    藥汁散發著苦澀的氣息，顏桎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卻仍麵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傳守備團長來見朕。”
    還沒有等到團長到來，迦雷倒是回來了。他的羽翼略顯淩亂，眼底帶著明顯的疲憊，卻在見到清醒的女皇時閃過一抹喜色：“陛下可還覺得不適？”
    顏桎淡淡擺手：“無礙。”
    守備團長匆匆趕到後，詳細稟報了邊境黑潮侵蝕的嚴峻形勢。兩人商議對策時，顏桎並未讓迦雷回避。臨告退時，團長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靜立一旁的翼靈族侍衛，目光中帶著探究。
    迦雷望著團長離去的背影，轉身恭敬地行禮：“陛下身體未愈，何必急於處理邊境軍務？”
    “此次巡邊本就是為了此事。王庭那群庸臣，邊境告急至此，竟無一人上報。”她的聲音裏壓抑著怒火。
    迦雷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陛下……與傳聞中很不一樣。”
    “哦？”顏桎挑眉，“是說朕殘暴嗜殺？”
    迦雷的羽翼輕輕顫動，低頭不語。
    “嗬……”顏桎輕笑，“暴君之名朕認，但該做的事，朕從不懈怠。”
    迦雷望著她蒼白的側臉，那個困擾已久的問題幾乎要脫口而出——那為何要對翼靈族舉起屠刀？
    他渴望一個能讓自己釋懷的答案。
    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顏桎卻突然抬眸看他：“迦雷，你當初執意要殺朕……是為了翼靈族？”
    迦雷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羽翼邊緣的羽毛微微豎起。他沉默片刻，聲音低沉：“陛下既然知道，為何還要留我在身邊？”
    顏桎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平靜：“我想知道，一個心懷殺意的翼靈族，究竟能忍耐多久。”
    迦雷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劍柄：“那現在陛下得到答案了嗎？”
    “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耐心。”顏桎輕輕咳嗽了兩聲，唇邊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但現在的你，似乎已經動搖了。”
    迦雷的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臉上浮現出複雜難辨的神色。
    顏桎長歎一聲：“遇刺那天，你明明有機會動手……為什麽猶豫了？”她紫眸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昏迷這段時間，她通過般般的空間看到了後麵發生的事情，看到了他的改變，他的糾結。
    迦雷的愛意值不斷波動，原本刻骨的仇恨已然動搖。不然按照原定軌跡，此刻她的權杖早該被奪，身負重傷。
    “陛下您……都知道了？”迦雷瞳孔驟縮。
    顏桎緩緩頷首：“朕知道你和艾莉亞的交易，還有……她身邊那個侍衛，凱勒斯。”
    迦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既然陛下都清楚……為什麽還……”
    顏桎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絲鮮血從唇角溢出。她抬手製止了迦雷下意識上前攙扶的動作，用絹帕慢條斯理地拭去血跡：“朕若真要治你的罪，你以為還能站在這裏？”
    寢殿陷入死寂，隻有燭火偶爾爆出細微的劈啪聲。迦雷的視線落在那抹刺目的猩紅上，胸口傳來陣陣鈍痛。
    “迦雷，我是白晝和永夜的棄徒……”顏桎突然開口，紫眸中閃過一絲痛楚。
    迦雷不明白她的話。
    顏桎沒有解釋，轉而說道：“朕繼位後，深知唯有鐵血手段才能震懾那些心懷不軌之人。這些年南征北戰……落下一身傷病。”
    “但朕從未後悔。”她的目光複雜地凝視著迦雷，“朕知道你們的計劃，你們要的不隻是朕的命，而是整個王庭的覆滅。”
    “朕可以死，卻見不得王朝傾覆。可朕也明白……”她輕歎，“壓迫之下，必有反抗。”
    迦雷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顏桎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間滲出。她強撐著直起身，聲音虛弱卻堅定：“但朕不打算束手就擒……”
    “陛下！”迦雷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女皇。
    迦雷感到掌心傳來女皇冰涼的體溫，她嘴角的血跡刺痛了他的雙眼。多年積壓的仇恨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模糊不清。
    “我……”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顏桎緊緊攥著迦雷的手臂，指尖用力：“王朝的覆滅遠比你們想象的複雜。迦雷，白晝與永夜的詛咒若不能破除，翼靈族將永遠活在迫害之中——畢竟這世間，誰不渴望光明？”
    迦雷隱約明白了什麽，但他還是有疑問：“如果是要以囚禁之名保護翼靈族，那為什麽……當初要屠戮我的族人？”
    顏桎突然鬆開手，踉蹌著後退半步。她抬手遮住自己的右眼。
    “太多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她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卻堅定，“但朕向你保證，翼靈族終將重獲自由，這世界也會如你們所願……隻是在此之前，朕還有必須完成的使命……”
    她緩步走近，指尖輕輕點在迦雷心口：“現在，該你做出選擇了。”
    “是相信朕的話……”紫眸直視著他，“還是繼續站在艾莉亞那邊？”
    迦雷一把攥住她點在自己心口的手腕，聲音沙啞：“為什麽偏偏選中我？”
    迦雷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卻又在觸到她冰涼的肌膚時微微放鬆。他望進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仿佛要從中找出答案。
    “我不明白……”他低聲道，聲音裏帶著幾分掙紮，“陛下明明可以……”
    顏桎突然向前一步，兩人呼吸相聞。她仰起臉，紫眸中閃爍著危險而迷人的光芒：“可以什麽？像處決其他叛徒那樣殺了你？”
    她忽然輕笑，踮起腳尖。一個吻落在迦雷唇上，她輕抿著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唇瓣。
    “因為是你……”她退後半步，指尖輕撫過自己的唇瓣，“隻有對你，朕才願意網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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