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朱大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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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刀,事兒辦的怎麽樣?”
“辦好了都。”向鏢頭請了事假的沈今朝騎著馬回了鏢局,見著其他鏢師,笑問道:“這次什麽時候走?”
因他是眾鏢師裏身手最好的,一手長柄大刀在鏢局裏難逢敵手,頗受膘頭氣重,故而大家都喊他“沈大刀”。
鏢局裏走鏢的方式有明鏢與暗鏢,而這裏頭,鏢的種類又分為信鏢,票鏢,銀鏢,糧鏢,物鏢,人身鏢。
沈大刀他們常幹的,便是頗有風險的人身鏢,銀鏢跟糧鏢。
許是總鏢局名頭太大,許是這些年國泰民安,這不起眼的分鏢局也順當了好些年。
這次也一樣,路上沒有不長眼的家夥前來鬧事,按老話來講便是:“江湖事,名頭占兩成,功夫兩成,餘下六成,靠黑白兩道的兄弟們賞臉。”
回去的途中,沈今朝見朱鏢師有些悶悶不樂,私下裏問道:“朱大哥,你怎麽了?”
他與朱大哥相識幾載,知他生存艱難,見他如此惆悵,故而忍不住開口發問。
“唉,這日子過著沒奔頭。”朱大哥這樣說著,雙眼瞧著遠處,卻又漫無目的。
“發生什麽事了?”
“我兒子,不要我了……”
……
尋常人家的孩子,窮的尋常,朱膘師卻非如此。
家裏不僅窮,爹還日日混跡賭坊,本就耐不住寂寞的娘迫於生計,便去外頭勾搭男人,他小時候常常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村裏人不待見他們家,也沒有人與他一同玩。
他那時候多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爹娘疼愛,能念書,過年還有紅封收,為何他就沒有,為何他有這樣的爹,這樣的娘,為何老天爺這般待他?
老天也許是聽到了他的控訴,於是他的娘大了肚子,可孩子卻不是爹的,娘與別的男人站到了爹和他的麵前。
爹很生氣,破口大罵:“好你個賤婊子!”
他也很生氣,而他那怒氣衝衝的爹,卻在那人順手扔了幾塊滿是牙印的黑石頭後翻臉如翻書,麻溜跪在地上大喊:“大哥大嫂,一路好走!”
“說句好聽的。”
那人得意洋洋帶著他娘走了,他腦子“嗡嗡”地響,卻又聽見爹誠心誠意地說道:“祝你們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那一刻,他的娘離開了,可他覺得好像也沒有爹了。
那一年他將將十二,正是最好的年歲,空蕩蕩的家裏再也沒有了娘的身影,他與成日裏不著家的爹漸行漸遠。
村裏的人們說:“地,是咱們最好的東西。”
他也這樣認為,家裏那塊常常被他踩在腳下的地,在村裏雖然不大,也不會說話。
可若親手種下什麽,來日地裏不會長出別的來,它們會如約而至,不會欺瞞他,更不會一言不合就將他拋棄。
他年歲輕輕,村裏的人卻說他像個老人家,時常坐在田地間發呆,但他喜歡這田地。
隻是他沒想到,那個無能的人在輸光了銀錢之後,竟拍著胸脯,一口價把田地賣了出去,手裏拿著滿是孔洞和牙印的黑石頭,再次離家。
地沒了,可他哭不出來,他想著沒了就沒了吧,反正打理那塊地,他一人也累得很。
村裏人看不過眼,村長帶了頭,他便吃起了百家飯。
他最歡喜忙的時候,每到這時,他總能吃的比以往飽,幹完了這家的,又去那家幫忙,能多看見幾張慈善笑臉。
有時候他會望著村裏的池塘想,跳下去閉上眼會怎樣?可想著能吃飽飯的感覺,他又覺得,跳下去一定很難受。
所以他很慶幸,自己而今還能吃上一口飽飯,雖然家中些許不順,但如今一切都好。
直到那一日,有得了信的村民從城裏匆忙跑回來跟他說:“孩子你快躲躲吧,你爹又欠錢了,要把你賣了。”
村民的話他毫不質疑,些許不安,又些許釋然的離開了那個他待了多年的“家”。
他反向去了別的城,當了個小乞丐,有上頓,沒下頓。
可他若多得善心人一口吃食,其於乞丐要到的便少些。
這世間善心人少,能將殘羹剩飯施舍於他們的,無論顯於人前的麵目如何,心大抵都是善的。
初入城中的他,於他們而言是外來者,是不速之客,就像是爭奪領地的狗。
是以,他們尋了機會,把他圍在了街頭巷角,一頓拳腳相加後,啐著唾沫離開。
而他抵擋不過,隻能像條喪家犬一樣,蜷縮成一團,任他們打罵淩辱,直至打累了,打卷了,消了氣,揚長而去。
他隻是一時著了道,才被他們欺負,他知與人作對若不拚命,便會被當軟柿子。
就如村裏有戶人家,經常有人上門蹭吃蹭喝,可當家作主的人卻隻敢言勸語求,被揍了一頓後接著供他們吃喝。
後來,他們又尋了機會,把他圍到了一處牆角,而他早準備了趁手家夥與他們拚命。
他們被打疼了,卻沒被打退,他雙拳難敵四手,被打的隻能扶牆而立,那根尋了許久才找到的木棍掉在地上。
領頭之人道:“有兩下子,你是新來的?之前是給你個教訓,看你還有點能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幹?”
他未答,那人又道:“這裏也有這裏的規矩,你要想在這裏過,就得跟我們一起幹,要是不幹,你就趁早離開。”
往日裏忍氣吞聲的他也不知怎的了,大吼出聲:“就是不幹就是不走,直你娘的!”
他這一吼氣勢雖足,可麵對那拳打腳踢,卻如若柳扶風,隻能是倒地不起。
“啊!……”
艱難熬著身上陣陣疼痛,他尋了機會咬住一人的肩頸。
幾名乞丐見此,越發使力,可他卻是怎麽都不肯鬆口,任由那一拳一拳砸在頭上或背上,耳邊充斥著那人淒厲慘叫聲,腦中嗡鳴不斷。
即便滿口血腥,胃裏翻江倒海,他依舊死咬不放。
直至後來雙眼再難睜開,腦中昏沉,他不再覺得疼痛,也不知何時鬆了口。
他以為自個兒就要去了,他忽然覺得解脫了。
這該死的世道,這該死的遭遇,終於困不住他了。
隻是他沒想到,他這樣一個倒黴透頂的人,遇上了一個傳說中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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