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雲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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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是奴,能夠光明正大去學堂,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曾經的身份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唉,你聽沒聽說,那邊那個人之前是個奴隸。”
“聽說了,聽說了。奴隸也能讀書嗎?”
“應該是托奴擠了,要不然怎麽可能進學堂來?”
“脫奴籍了不還是奴嗎?”
“噓,夫子來了。”
雖然成了人,可他依舊沒能改變奴的一些習慣。
比如走路總是拘謹,邁不開腿腳,與別人相對時總低著頭,仿佛自己卑微如塵,回答夫子的問題時,也總是怯聲聲,仿佛麵對洪水猛獸。
人們說,成績好的孩子會被大家歡喜,人們說,合群的孩子會被大家接納。
身份的轉變,以至於他有太多的不習慣,但他一一去改,盡量融入別人的身邊。
他想要朋友,想要有許多的朋友談笑風生,想體會一下無需一人躲在角落的感覺。
可奴終歸是奴,即便換了層身份,舊時的過往依舊如影隨形,即便他改頭換麵學得再好,再像個人,但往昔,仍是他今生抹不去的汙點。
好在他一人早已習慣,有無朋友都不打緊,夫子說的每句話他都細心去聽,無數個日日夜夜後,名列前茅的成績擺在那,也算沒辜負有人問家主“為何選中他”時,家主那句鄭重地:“生而微不甘於命,奮進求上非凡者,何以不助之?”
他在那座學堂裏學了半年,家主問他願不願拜他為師,他腦子像煙花一樣炸開。
“不忘願意!”
先生點點頭,他為先生敬了一杯茶,先生默了片刻,問道:“你為什麽叫不忘?”
他如實回答:“爹娘說,讓我記著您家的恩情。”
“你的名兒不錯,但是我想替你改一個。”
“請先生賜名。”
“升米恩,鬥米仇,這世上有多少人,受了別人恩惠,反倒會覺得理所應當,知恩的卻是少有,所以你要感激的不是我張家,而是國家,正所謂,有國才有家。”
“咱倆能遇上是緣分,你有那麽好的資質是天賜,往後隻希望你為江山社稷謀福。”
先生想也沒想,隻脫口而出一句:“燕,以後你就叫燕吧。”
“雲燕謝先生賜名。”
……
也是那日之後,他有了和少爺他們一起念書的資格。
“恭喜啊,不忘。”
“是啊,我早就聽聞祖父之前得了個很厲害的神童,就是雲師弟,有禮了。”
說話的,是先生的徒弟王勃山,以及孫子張炎。
“兩位師兄,燕有禮了。”
“你不是叫不忘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先生,給我改名了。”
“哦。”張炎笑著捧上一個小盒子:“師弟,這是我給你送的見麵禮,打開看看。”
“還有我的,還有我的,雲師弟。”王勃山湊上前,拿出一個長長的盒子:“以後有不懂的,多來問師兄。”
“多謝兩位師兄。”
也是從這一日起,他有了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以為張家這樣的家族,應當是莊嚴的,後來卻明白,兩個師兄也沒比他大多少,都是愛玩的年紀,勤學苦練,哪有逍遙自在來的快活?
他覺得今生最要緊的便是念書,張師兄卻笑著說:“雲師弟,你可不能這麽想,咱們都是少年人,不能把自己活得死氣沉沉,你都四五天沒出屋子了,你該不會要冬眠吧?”
“嗯,沒有。”
“那就得了嘛,你的功課也做完了。”王師兄也笑:“走,跟我們一起去轉轉,別天天在屋裏,那得多悶啊,腦子都不轉了。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玩兒也是一種想,也是一種學,不能死讀書,讀死書。”
“是啊,雲師弟,一生不到百年,怎麽能不玩兒呢?我跟你說,祖父我父親,他們年少的時候,也瘋玩。”
他有些驚訝,先生以前,原來也愛玩嗎?
“莊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
張師兄又說:“你不能為了讀書而讀書,年少就一次,該玩的時候咱就得玩兒,要不然等長大了,老了多遺憾啊,是吧?”
“祖父到現在還天天念叨,年少時沒多玩,現在玩不動了,你別看他平常老氣橫秋的,其實是很愛折騰的一個人,人就該在折騰的年紀折騰,走走走,咱們玩兒去,玩過了以後你要是還不想玩,就不勉強你了啊。”
“多謝兩位師兄教誨。”
“唉唉唉,這麽鄭重幹什麽?咱們是要去玩兒的。”
也是那時起,他才明白了,何為少年人的快活。
有時他們會圍到他桌邊:“師弟打葉子牌來不來?”
有時他們會拿著箭:“師弟玩不玩投壺?”
有時是他們左右夾擊:“師弟咱們去騎馬!”
“師弟走,咱們去聽書。”
有時他們也會帶著他去聽書的地方白蹭,可天下所有的東西,都在冥冥中標了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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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幹什麽呢!”
被發現之後,他被甩在身後,匆忙追著,卻是忍不住笑顏開懷:“等等我。”
“師弟快跑!”
有時他們則會神秘西西把它拽到某個角落,拿出一壺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酒。
“師弟要不要嚐一口?”
“好喝嗎?”
“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來,喝!”
端著小小的杯子,他試探著抿了一口,辣的直吐舌頭。
王師兄拿出一個小水袋:“給,這裏有糖水。”
“再來一口要不要?”
他嚇得慌忙搖頭,兩位師兄開始你一杯我一杯喝起來。
“好啊,你們又在這裏偷喝酒。”說話的是先生的孫女兒,名喚如煙。
“又被發現了。”
師姐得意洋洋:“正所謂長姐如母,有沒有給我留?”
張師兄隻恨不得立刻告訴祖父,立刻告訴父親。
可又想了想以後的日子,便隻能給她也倒了一杯。
“師姐也喝酒?”
罪證被銷毀後,幾人離開,他好奇出聲詢問。
張師兄小聲道:“當然,她不但喝酒,有時還要逼我們偷偷給她帶酒,也就隻有李家郎君把她當個規矩人。”
李家郎君,是與師姐定下婚約的人,他以前見過,二人站一塊當真郎才女貌。
他們的喜酒,就在下月。
這的確是件好事,可轉而想想,他又有些發愁,自己身無貴物,恐怕賀禮寒酸。
師姐對他說:“送什麽都不要緊,但是你一定要送。”
最後他送了一根竹笛,說來也不算他送的,是爹有些本事,為他弄了一根。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親子相贈:“祝師姐和師姐夫同心永結,琴瑟和鳴,兒孫滿堂,白頭不離。”
“承你吉言。”
隻是後來,吉言並沒有成,恰恰是迎來了張家的落寞,因為先生被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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