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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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妖鼓起腮幫子,大腦袋上的醜臉皺成好幾層褶子,尾巴啪啪拍著地麵濺起泥點子。
    "道爺,您這玻璃缸連根水草都沒有!"
    它嘴上抱怨著,肥碩的身子卻老老實實蜷成團,活像案板上認命的大頭魚。
    "少囉嗦!"天雲托起魚缸掐著法訣,呼喝一聲:"收!"
    "哎喲我的鱗......"
    魚妖慘叫聲中,一丈多高的妖身"噗"地縮成手指大小。
    隻見半空劃過一道青光,缸中"啵"地濺起一朵小水花。
    原本空蕩蕩的玻璃缸裏,這會子倒熱鬧起來。
    拇指大的醜魚正撅著嘴繞缸巡遊,每當撞上缸壁,封印法陣便浮現金紅交錯的符紋,照得魚鱗泛著晶亮光澤。
    村民見狀哄笑起來,幾個頑童扒著缸沿數魚鰭。
    "大仙這法器好生厲害,連魚尾巴打幾個彎都看得真真兒的!"
    待收拾完殘局,族長領著烏泱泱的村民圍上來,活像趕集時搶頭香的香客。
    "大仙功德無量!咱們要給您塑金身修生祠,初一十五全豬全羊供著!"
    "可別!"
    天雲連連擺手,道袍都快甩出殘影。
    "道爺我就逮了條貪吃的魚,實在是擔當不起!"
    "那大仙好歹多住些時日,讓我等好好款待一番!"
    大家見他堅辭不受,於是想一盡地主之誼,也不枉之前承諾。
    鄭家媳婦拽著他左袖,熱情地說道:"我家新曬的臘肉滋滋地冒油呢!"
    王屠戶扯著他的右襟憨笑:"剛宰的牛腱子還冒熱氣呐!"
    人群推推搡搡間,忽聽一聲清叱炸響。
    "都鬆手!"
    鄭如月提著裙裾衝進人堆,杏眼圓睜叉腰而立。
    "道長住慣我家廂房了!"說著扭頭對著天雲,"你說是也不是?"
    "咳、咳咳!"
    天雲被口水嗆得滿臉通紅,倒退三步擺手如搖鈴。
    "如今邪祟已除,我還是住二柱家......"
    鄭如月逼近半步,發間木槿花幾乎戳到他鼻尖。
    "你是嫌我家床板硬,還是怎麽的?"
    其實,天雲在幻真秘境修習道術時,就連冰冷堅硬的石板都睡得,又哪裏嫌棄床板堅硬?
    他隻是覺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損月兒姑娘家的清譽。
    正僵持間,老族長顫巍巍撥開人群,花白的山羊須還留有先前的淩亂。
    "大仙容老朽多句嘴……"
    眾人屏息時,老頭突然擠眉弄眼:"敢問仙長今年貴庚?可曾婚配啊?"
    "噗……"
    缸中醜魚笑噴一串泡泡。
    天雲耳尖一顫,差點被自己倒吸的涼氣嗆著。
    這白胡子老頭莫不是月老轉世?怎的還好牽線搭橋這等月老的差事?
    他心中已然猜出個十之八九,尬然一笑:"小道虛歲二十三。"
    話尾還帶了個心虛的顫音,畢竟在幻真秘境修行的七天,抑或是人世間的七年,他也分不清自己應該算幾歲。
    "嗯……"
    族長撚著銀須拖了個長音,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片刻他悠悠地說道:"都已經是民國了,老朽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思想也不同前朝,既然之前你倆就已經同處一室,那再住月兒家也無妨!"
    滿堂鄉親聞聽此言全都大吃一驚,完全不似老頭兒先前風格,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像一個個木偶。
    幾個捧著瓜子準備聽訓的嬸子差點咬到手指頭,角落裏嗑瓜子的後生更是驚得把瓜子殼咽了下去。
    好家夥,這老爺子怕不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對,族長說得對!"
    鄭如月趁勢上前,說時麵皮紅潤眼帶桃花,隻是水靈靈的杏眼中卻透著一股威怒。
    天雲隻覺後頸一涼,那眼波三分是桃花潭水,七分分明是虎嘯山林。
    姑娘繡鞋一跺,拽著他的袖口就往外拖,活像獵戶逮著了白毛狐狸。
    剛跨進鄭家小院,天雲就被按在椿木凳上。
    月兒雙手叉腰,虎視眈眈地瞪著他,嬌嗔發問:"我家灶台會吃人,還是床板長了釘子?為什麽不願意住我家"
    "我…我是怕......"
    天雲從來沒有如此畏畏縮縮。
    "怕我半夜把你燉了?"
    沒等他說完,鄭如月突然俯身逼近,發間一抹清香沁著女兒家的溫熱。
    "是你把我從閻王殿搶回來……"
    說時,她指尖戳著他結實的胸口,"你是我的人了!"
    "啊?"
    她的話前言不搭後語,驚得天雲差點從凳子上滑下去。
    "我…我也是你的…..."
    她的聲音忽然就輕柔了下來,霞色從耳尖蔓到頸窩,手指絞著黑發差點打成了結。
    "那日在河底...你都那樣了…..."
    朱唇輕咬,指尖無意識撫過唇瓣,恰似蜻蜓點水。
    天雲腦內"轟"地炸開漫天煙花。
    那日為了救人而渡氣,唇齒相貼也是情非得已。
    他哭笑不得,尷尬地笑說:"那不是迫不得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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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我不管,你親了我,我就是你的了!"鄭如月撅著小嘴嬌嗔,"要不然…要不然我也沒臉見人……"
    "你這是比那老頭還封建啊!"
    天雲話沒說完,就見眼前人兒眼眶倏地紅了。
    輕霧漫上秋水瞳,睫羽輕顫間,他頭一次認真端詳月兒的模樣。
    眉似遠山含黛,眸若寒星墜湖,梨渦裏盛的不是酒,分明是化骨散。
    尤其那截蠻腰,裹在月白衫子裏纖而不弱,柔時能繞指,剛時可斷金。
    "當真...好看麽?"
    帶著鼻音的輕問,讓天雲喉結滾了滾。
    他這才驚覺自己的手竟鬼使神差撫上人家臉頰,指尖下的肌膚燙得嚇人。
    紅燭"劈啪"爆了個燈花,鄭如月突然貓兒似的鑽進他懷裏,發間柳梳勾住他衣帶。
    天雲僵著身子不敢動,卻聽見胸口傳來悶笑:"你心跳得比那鼓點還急......"
    翌日天剛見亮,天雲就急吼吼地拽著月兒滿村溜達,逢人就說:"我要成親了! "
    村東頭老槐樹下聚起烏泱泱的人頭。
    李寡婦嗑著瓜子直樂:"小道長這是被月丫頭灌了迷魂湯?"
    “這迷魂湯喝著不差!”
    三日後喜宴,天雲穿戴紅綢花,活像一隻呆頭鵝被眾人戲耍。
    拜堂時月兒繡鞋不慎踢翻火盆,倒讓鄉親們直誇"紅紅火火"。
    待交杯酒下肚,新郎官耳尖紅得能滴血,背媳婦入洞房時竟踉踉蹌蹌,惹得孩童們追著學步。
    婚後頭三月,天雲先修葺房屋鞏固院牆,籬笆紮得比月兒的百褶裙還密;
    再在小院裏種滿花草,中間修了一條石板路。
    天雲自小生在大上海,即便入了幻真秘境,那也隻是使蠻力,農事他是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真真正正的五穀不分。
    月兒奪了鋤頭,打趣:"您老還是去降妖吧,別把我白菜當僵屍砍了。"
    自此天雲扛著法劍漫山轉悠,獐子野兔見他就腿軟。
    昨日剛打的麅子換了三鬥白麵,今兒獵的雉雞又夠扯兩匹花布。
    偶爾替人相看陰宅,羅盤一擺,煞有介事道:"此處宜埋三丈,保準子孫中狀元!"
    王村小兒離魂那夜,他踏著星鬥狂奔二十裏,換得幾個銅板;
    汪宅鬧鬼時,再風馳電掣幾十裏,幫他家捉了厲鬼。
    隻是夜半常驚醒,摸著枕邊鎮魂鈴發怔,心頭仍舊惦記著那隻臭屍。
    月兒笑他:"魔怔了不成?"
    轉眼到了秋天,正是秋高氣爽好時節,天雲的小院邊大楓樹葉片開始泛黃,夕陽下一片金燦燦。
    忽聽籬門外傳來破鑼嗓子聲:"黃道長在家嗎?"
    話音未落,牆頭驚起兩隻寒鴉,撲棱棱攪碎滿楓樹的金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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