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時雨緊緊握住韓擒霜的手，臉上洋溢著光彩，眼眸閃閃發亮如少年一般。他咧嘴大笑：“我當時一口回絕。因為彬彬受到的傷害，我曾發誓不再娶妻，要自己獨自撫養彬彬長大。得虧宋先生有耐心，當即把霜霜的事情都告訴我。我一夜未睡，反複衡量，為報知遇之恩，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洞房花燭夜，我第一次見到新娘，原本以為娶了個母夜叉，沒想到卻是人間絕色。最難得她婚後對彬彬視如己出，把家管得井井有條。霜霜深得父帥真傳，文韜武略，非尋常女子能比。我倆琴瑟和鳴，相得益彰。戰時，我在前衝鋒陷陣，她在後出謀劃策；閑暇時，我們互相切磋武藝，討論兵法……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人人都誇父帥夫婦是神仙眷屬，其實我和霜霜更勝一籌。不怕人笑話，霜妹眉頭一皺，我的心就縮成一團，唯恐她頭熱腦痛，或心裏難受；她若笑了，我整天都輕飄飄的，走路都像踩棉花。我以前聽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還覺得是騙人的。可我自從有了霜霜，片刻不見她，心裏就難受。我倆你儂我儂，誰也離不開誰。霜霜嫁給我後，越來越美麗溫柔；我娶了她後，官越做越大。”
    韓擒霜聽丈夫越說越肉麻，既幸福又羞澀，大聲喝止：“呸，死鬼，沒羞沒臊！不要在晚輩麵前說這些話！”
    白時雨從甜蜜回憶中驚醒，長歎一聲，說：“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霜霜坐不住胎，屢次小產。我們成親多年，始終沒有自己的孩子，而彬彬已到娶妻生子的年紀。”
    “父帥視彬彬為親外甥，十分提攜照顧，破天荒讓彬彬十五歲就做了將軍。宋先生還親自畫圖設計，請長安的能工巧匠做了半個黃金麵具，擋住彬彬受傷的右臉。彬彬高大魁梧，戴上麵具後英俊瀟灑，加上作戰威猛，很快名震邊疆，人稱金麵郎君。一次秋獵活動中，彬彬看上韓氏家族一位美貌溫柔的少女，相思成疾。霜霜知道後，托父帥做媒，向遠房族兄求娶其女。族兄看在父帥麵上欣然應允。”
    “新婚之夜，小夫妻洞房後，彬彬沉沉睡去。新婦好奇摘下夫君麵具，孰料她膽小如鼠，竟被活活嚇死。喜事變喪事，親家變冤家，韓白兩家心生嫌隙，都責怪霜霜事情沒辦好。”
    “霜霜冤啊！她是久經沙場的女將軍，見慣血淋淋的殺戮，以為天下女子都跟她一樣強大。霜霜出力不討好，落得裏外不是人。而彬彬婚事受挫，從此性情大變。他燒毀麵具，隻愛男色，不近女色。又受人挑撥，把霜霜的撫育之恩忘得幹幹淨淨，一心想要除掉霜霜。霜霜對此一無所知，還四處張羅著為彬彬另尋良配。”
    他輕拍宋繼儒手背，苦笑說：“還是你娘厲害！大嫂察覺到彬彬的變化，在霜霜懷上飛飛後，就把霜霜接到自己府上，精心看護直到飛飛平安出生。後來，父帥蹊蹺去世，韓白兩家自相殘殺，飛飛母子從此下落不明。我苦苦尋找，直到三年前，才找到他們並得知真相。唉，我教子無方，鑄就大錯，悔之晚矣！”
    宋繼儒厭惡摔開他的手，說：“我很同情令郎的不幸，可他恩將仇報殺害我的生父和養父。兩條人命，該不該血債血償？”
    白時雨頹然不語，沉默半晌，方說道：“彬彬害死宋先生，證據確鑿，我認。我是他爹，用我的命賠你一命！你若說他害死父帥，這口黑鍋可不能全扣在他頭上。霜霜，此事你最清楚，你告訴靖兒，父帥究竟是怎麽死的。”
    韓擒霜想起傷心往事，忍不住伏案慟哭。無論白時雨如何勸慰，依然無濟於事。白飛飛冷眼旁觀，握著拳頭，咬著牙漠然出門去。
    宋繼儒看著韓擒霜因哭泣而聳動的雙肩，強忍傷悲懇求：“姑母，父親仙去時，靖兒隻有五歲，好多事情不記得了。母親和舅舅們一向不許我過問此事，更不許我起報仇之心。天可憐的，今日有幸遇到姑母，祈盼姑母能告知當年詳情。靖兒感激不盡！”
    韓擒霜始收住淚，陷入痛苦回憶中。
    “十五年前，北庭都護府裏，我和你娘在同一天產下孩兒。正值飛雪飄落，大哥就給兩個孩子取名飛飛、雪兒。”
    宋繼儒想起那個溫馨的瞬間，他端坐在書案前練習寫字，父親韓擒虎在旁慈愛地指導。
    “啟稟父帥，夫人生了個女孩，姑奶奶生了個男孩。”
    “好，太好了！我兒女雙全，霜霜也終身有靠。靖兒，給弟弟妹妹們取個好聽的乳名吧。”
    “爹爹，你看窗外大雪紛飛，好一個琉璃世界。妹妹叫雪兒，弟弟叫飛飛如何？”
    “好名字！靖兒，你是家族裏的老大，老大要有老大樣，不僅要照顧好弟弟妹妹們，還要做好表率，知道嗎？”
    “靖兒明白！”
    他情不自禁想起雪兒，心裏柔情一片，目光看向姑母韓擒霜。韓擒霜的眉宇眼梢都帶著其兄韓擒虎的影子。
    “飛飛和雪兒滿月時，宋先生代表太子李瑛來邊疆慰軍。當天，沙場點兵後，在府裏擺宴為他接風洗塵。席間，眾將士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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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酣之際，喝得大醉的宋先生令人抱出飛飛和雪兒。他指著雪兒說：‘我此次來邊疆，一半為公，一半為私。公事是慰軍，私事是為了看看我的小外甥女，將來的太子妃。’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驚。大哥嚇得趕緊說，‘宋大人喝醉了。’宋先生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璧，說，‘我沒醉，你們看，這是太子殿下交給我的玉璧，說是聘禮，求聘雪兒為兒媳。你們說，雪兒是不是將來的太子妃？’大哥心裏高興，嘴上免不了謙虛一番。席間的韓家人則個個麵露得意之色。”
    “宋先生又從腰間解下白練蛇寶劍交給白時雨，指著飛飛說，‘這是太子贈我的，我把它送給未來的大將軍。希望大將軍建功立業，好好保護我們的太子妃。’白時雨聽後，也喜不自勝，代替飛飛收下寶劍。當晚，酒宴結束，宋先生、大哥和飛飛爹意猶未盡，在書房品茗暢聊。後來，宋先生與大哥同榻而眠，飛飛爹舍不得飛飛和我，未回輪台，在我床邊搭了張小床睡了。”
    “到子夜時分，我聽見府裏鬧哄哄的亂成一片。飛飛爹鼾聲如雷，怎麽也叫不醒。我隻好親自前去詢問。原來大哥半夜腹痛不已，經沈大夫診斷是中毒之症。後及時灌下湯藥，吐出幾碗黑血，勉強救回一條性命。沈大夫叮囑，毒性尚未完全除盡，七日之內，萬萬不可動氣，不然氣血上湧，毒性複發。我和大嫂看見大哥臉色蒼白，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頓時六神無主，哭哭啼啼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宋先生冷靜，囑咐眾人嚴守秘密，不可走漏一絲消息。”
    “主帥中毒，非同小可，必須要徹查清楚。查來查去，都護府的人都是精挑細選的韓氏族人，隻有宋先生和飛飛爹是外人，隻有茶飲沒有經過試毒。沒人敢質疑宋先生，飛飛爹成了嫌疑人。我自然不信他會這麽幹，當場就跟二哥、三哥吵了起來，差點動手。幸好大哥及時蘇醒製止爭吵。他表示絕對相信宋先生和飛飛爹，硬生生把事情壓下來。”
    “正一團糟時，前線傳來戰報，說是羈糜州的突厥來犯。大哥強撐病體，在榻上調兵遣將，指揮眾人迎戰。因他知人善用，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十日後，眾將士得勝回城。大哥大喜，親自到城門迎接他們。他素日裏愛兵如子，對屬下關懷備至，將士們都尊稱他為‘父帥’。士兵們難得近距離見到他，都很激動，人潮洶湧，一時間圍在大哥身旁。紛亂中，不知是誰向他射了一箭，毒血逆行。大哥箭傷加上毒傷，抬回府中不久就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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