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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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長弓在揚州城惡名昭著,再無人願意教他。有誰知道那些鬼主意都出自高仙草,而他和張吉隻是執行者呢?張長弓樂於背鍋,他帶著高仙草和張吉,整日放肆玩耍,逍遙快活似神仙。
    也許是惡作劇太多,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派人來收高仙草。
    那天,張府的荷花池清淤。池水排空,無數魚兒在淤泥裏跳躍掙紮。三個孩童在淤泥裏奔跑,翻滾,比賽誰抓的魚最多。他們尖叫著,互相追逐打鬧,快活無比。一抬頭,看見張德福領著一位相貌清俊、仙風道骨的長須道士走向池中小亭。
    道士看著泥猴一樣的高仙草,目瞪口呆。回過神後,捶胸頓足,痛心疾首。他對張德福說:“高山巍峨,所以穩重;水流蜿蜒,所以靈動。我要帶她到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修身養性,五年後帶她歸家。”
    張德福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仙草不願意跟陌生人走。她軟硬兼施,又哭又鬧。無論她威脅著要讓將軍哥哥殺了道士,還是涕淚交加抱著張德福的大腿祈求,或是假裝上吊跳井,道士冷若冰霜,不為所動。張府無一人敢出頭勸說。
    深秋的早晨,一輪紅日噴湧而出,揚州城籠罩在五彩霞光裏,美不勝收。高仙草離開張府,踏上未知旅途。她拚命掙紮,哭喊著向朝夕相處的夥伴呼救。
    張長弓迷茫中帶著期盼,眼睜睜看著道士抱著高仙草騎馬漸行漸遠,寬大的道袍在風中招展,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天際,心裏既快活又難過。他的玩伴少了一個,可是命中克星也離開了。他徹底失去束縛,如脫韁野馬,無人可以鉗製。
    他很快把高仙草拋之腦後。除了讀書,他對一切事物都興趣盎然。
    張德福販馬起家,常年往來於西域各地進行貿易。大唐境內歌舞升平,西域各羈糜州幅員遼闊,大唐兵力有限力有不逮,時常有盜賊渾水摸魚,趁火打劫馬隊,所以張家的仆人以土生土長於西域的突厥人,色目人,黨項人為主。他們個個武藝高超,精通騎馬弓射,拳腳棍棒。張長弓喜歡跟他們廝混,習得一身好武藝。他衣食無憂,精力旺盛無處發泄,看見路過的大花狗,都恨不得跟它掰掰手腕。
    他帶著張吉在揚州城裏四處閑逛,效仿俠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羸弱少年哪裏是潑皮無賴的對手?他和張吉常被打得鼻青臉腫,鮮血直流,狼狽地抱頭鼠竄。他從不氣餒,也絕不認輸,更不會找人幫忙出頭。他隻是更耐心向布爾罕討教,纏著烏爾特摔跤,跟張吉對練更勤奮……他博采眾長,為己所用,然後,再去挑戰。一次打不過,二次打不過就三次……終於有一天,當他掄起拳頭時,輪到那幫潑皮哭爹喊娘,跪地求饒。張長弓昂首大笑,成了揚州街頭霸王。他勇而有謀,仗義疏財,人多歸附。
    為了討好這位金主,潑皮們請來金陵名妓勾引他。美酒佳肴,吳娃越豔,十五歲的少年第一次品嚐到極樂的滋味,從此流連於煙花場所,常常不回家。
    為榨取更多錢財,眾人又引誘他賭博。他愛美色,也嗜賭如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賭坊的老板們知道他的底細,像聞見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至,都想在張德福的萬貫家產上狠狠咬上一口。
    賭局往往設在妓院青樓。一開始,張長弓總贏,贏得他信心滿滿,以為自己是天命所歸。再後來,他總輸。越輸越不服氣,總想再贏回來。越這樣想,越輸,他的驢脾氣上來了。剛開始輸了,他還能扔出成貫的開元通寶。再後來,他沒錢了,就去偷姐姐和外甥們的金銀首飾,偷家裏的古董字畫等一切值錢的東西。到最後,幹脆賒賬。債主們求之不得。因為賒賬後,他壓根不知道自己輸了多少,債主們也不提醒他。而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外,識字也不多。
    管賬的張長英終於發現他賭博的事,流著淚跪在地上求他。他一番花言巧語,反把姐姐脖子上的金項圈也騙走。等張德福從邊地販馬歸來,才發現所有的家產都抵不了張長弓欠下的賭債--張家破產了。
    張德福勃然大怒,派人把他五花大綁從賭桌上拖回家,吊在馬圈的屋梁下,揚起馬鞭狠狠抽打。不同於小時候挨打時大呼小叫,任憑張德福如何用力抽打,他咬著牙一聲不吭,隻是用細長的眼睛倔強地瞪著自己的父親。父子倆僵持著,馬圈裏隻有皮鞭抽打在肉體上發出的沉悶聲。
    張府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求情。張德福打累了,讓人放下張長弓。
    張長弓身長手長腿長,比他老子高出一頭不止。他滿身血跡,搖搖晃晃站在父親麵前,高傲地俯視著父親花白的頭發,流血的嘴角吐出世間最殘忍的話:“死老頭,你這就累了?你夠狠就打死老子,不然老子死也要死在牌桌上。記住,你今天做的所有一切,老子以後加倍奉還。”
    張德福眼前一黑,氣暈過去。張長弓傷痕累累,無法動彈。他拒絕回房,寧肯躺在馬圈的草料堆上養傷。債主們帶著賬本紛紛找上門,張家大門緊閉,一概不認。債主們在張府外的大街上搭起涼棚,擺開宴席,敲鑼打鼓,大肆宣揚,搞得張家聲名狼藉。那段日子,張家的廚子出門買菜,都得把菜籃子扣在頭上,如老鼠般偷偷摸摸。其他人也個個膽顫心驚,惶惶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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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紛紛擾擾中,一位氣度不凡的道士騎著馬,押著一頂轎子來到張府門前。他冷眼默看著眼前的熱鬧,已大致明白原由。張府下人從門縫裏看見他們,激動大叫:“高小姐回來了!”
    高仙草到馬圈看望張長弓。精壯少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麵容憔悴,眼袋下垂,薄嘴唇毫無血色。他帶著手銬腳鐐躺在厚厚的草料堆裏,牛虻在他的傷口處嗡嗡地飛,牲口的屎尿在地上流淌,空氣裏都是令人作嘔的氣味。
    高仙草淌淚說:“這哪裏是人住的地方?我讓布爾罕大叔送你回房吧。”
    “不,張德福不讓我回賭館,我就讓他斷子絕孫。”張長弓回答得斬釘截鐵。
    看著兒時的玩伴,高仙草難掩失望之情。
    五年的光陰改變了高仙草。
    豆蔻年華的少女身材苗條,即使身著寬大道袍,也難掩窈窕身姿。她舉止優雅,氣質出塵,言談舉止大方得體,婉言相勸,更是不經意透露出深厚內涵和良好教養。
    張長弓眼神不屑,神情倔強。他冷冷地聽著高仙草講述別後情形,一聲不吭。
    一個是空穀幽蘭,一個是糞土之牆,怎會交心?
    月華光潔,道士盤腿坐在床上吐納結束,準備到院子裏活動筋骨。他拉門,發現門已上鎖;想從窗戶跳出去,窗戶被人從外麵封住。道士微微一笑,知道定是高仙草的主意。晚宴時,張德福請他幫忙管教逆子,被他一口回絕,不願趟這渾水。
    “先生,先生,求求您了,救救犬子吧!您如果不答應,我就不放您離開。”張德福跪在房外,咚咚磕頭,以致頭破血流。他下定決心,如果道士不答應,他就當著道士的麵,一頭撞死。不然,自己早晚死在張長弓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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