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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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遙苑繁華熱鬧一如往昔,隻有被焚房屋上的黑灰隱約殘留暴動痕跡。
    十幾個工匠忙忙碌碌清理現場,分工明確,秩序井然。他們喊著勞動號子,勤勞純樸的黑臉膛上漾著笑容。張長弓與工頭攀談,得知他們是蒲類的韓氏族人,受宗主指派在原有地基上修建新屋。
    張長弓索來圖紙,圖上新屋氣派精致,古樸典雅,從飛簷翹角到鬥拱梁枋,從門窗雕花到屋頂瓦片,都被精心描繪,栩栩如生。即使他這樣的門外漢,也能看懂。
    他嘖嘖稱奇,問:“此圖為何人所畫?”
    “我家小姐。”
    “韓小姐?”
    “春暉夫人乃當世名家,小姐師承其母,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做工匠幾十年,也是第一次見如此精湛繪畫。”工頭充滿自豪。
    張長弓沉默不語,心潮澎湃。
    工頭不知他心思,急忙忙補充:“聽說是高小姐提的要求,規模建製都要超過醉歸樓。好多細節都是她倆共同商議敲定。我家小姐喜靜不喜動,拋頭露麵的事情都委托給高小姐了。我們有事找高小姐,高小姐再轉告我家小姐。”
    張長弓想,草兒這個死丫頭,如此重要的事居然擅作主張。本以為她整天癡纏韓雪兒隻為討好小姑子,誰知二人另有大目標,自己低估了。
    工頭感慨說:“張公子,真多謝您了!蒲類多少年沒大工程,我們空有手藝卻養不活妻兒,家裏的牛羊也賣不出去。現在好了,這樓沒三五載可建不成,而且您還先預支三個月的工錢,我家老小溫飽都不愁了。”
    “好說,好說,你們領了工錢可別忘了照顧醉歸樓的生意。”
    “那是自然。誰不知道醉歸樓的酒食最美味?我們吃住都在醉歸樓,收工後喝點小酒,吃點小菜,看看夕陽下的美景,累死累活一天都值了!聽族裏的宗老透露,宗主還打算把公共浴場、城樓、街道都翻新修葺,護城河也要清淤疏浚引入活水。都是大工程啊,來蒲類幹活的人會越來越多,醉歸樓的生意會越來越好的。”
    “不僅是醉歸樓,整個蒲類的生意都會變好。告訴所有人,這些開支統統由我張長弓一人承擔,我在蒲類賺了不少,一直想找機會回饋父老鄉親,如今終於達成心願。”
    人群爆發如雷歡呼聲。
    張長弓若有所思離開工場,想起學藝時,臭道士告訴他:在齊國財政困難時,相國管仲就會大興土木提振經濟。他曾不解,此時不是該勒緊褲腰帶嗎?道士解釋說老百姓有工作就有錢,有錢就會花錢,衣食住行環環相扣,百業就激活了。
    張長弓頻頻點頭:宋繼儒可不是書呆子,他在蒲類小施拳腳,就輕易盤活了死氣沉沉的各行各業。
    “利可共而不可獨,獨利則敗。”
    師父的話猶在耳畔回響,如果不是韓雪兒及時處置暴動,自己在蒲類的所有產業都將化為烏有。
    張長弓出奇憤怒,氣呼呼去找韓崇禮。這家夥背著他幹了多少敲骨吸髓之事,以致差點釀成大禍。
    韓崇禮在自家客廳接待他,猝不及防很是慌張。
    張長弓默默轉動手裏的茶碗,見茶蓋上已有裂痕,心下不快,不動聲色問:“縣尉大人不在家?聽說他病得很重,我特來探望。”
    韓崇禮愁眉苦臉說:“實不相瞞,我爹收到飛鴿傳書,縣令大人過幾日要回來了,勒令他整理項目案牘,好跟韓崇靖交割錢穀兵賦、民田收授等公務。你知道的,我爹深受縣令信任,雖隻是縣尉,其實已總攝蒲類理刑軍機大權。縣令有吩咐,麵上的事情還是要應付一下。父親在書房梳理公文案牘,忙得不可開交。”
    “縣尉大人是公門中人,我不敢打擾。隻是逍遙苑的產業賬目不清不楚,想跟你對對賬。”
    韓崇禮大汗淋漓,支支吾吾說:“前幾日暴民洗劫逍遙苑,賬簿都被燒毀了。”
    “暴民真奇怪,不搶金銀珠寶,偏偏對賬簿感興趣。”
    “蒲類大都是軍戶出身,喜歡舞槍弄棒,十有八九不識字大概拿賬簿引火了。”
    “幸好醉歸樓還有存根……”
    韓崇禮本不結巴,但一切始料未及,又見張長弓胸有成竹,早有點招架不住,期期艾艾答道:“噢……如此……噢……甚……甚好……”心想:這個龜孫有事不見人,沒事來找麻煩。想起父親叮囑,突兀說:“賬簿沒了,連帶幾份賣身契也不見了。”
    張長弓警覺問:“哪一類賣身契?”
    逍遙苑的妓女分兩類:一種是樂坊,教坊司專門培養的官伎,有樂工和歌舞伎,他們具有一定的音樂才華,後代出生即為樂籍。前廢太子李瑛的母親趙麗妃就是娼伎,因能歌善舞,青春貌美而入宮為妃。一種是女戰俘或罪人家屬以及被家人賣掉的女子。
    蒲類邊陲之地,常有犯官及家屬流放至此。犯官客死異鄉,迫於生計,其妻女多數淪為妓女。張長弓的妓館收留著許多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她們受過良好教育,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通,才貌雙全,父輩官銜越高越受嫖客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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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長弓深知強龍不壓地頭蛇,非自願賣身的韓氏女子一概不收。無奈總管韓崇禮利欲熏心,陽奉陰違,趁他不在蒲類時大肆搶掠韓氏美女,逼良為娼。尤其這一年來,因張長弓回揚州養傷,無人監管,蒲類妓館裏充斥著被父兄或丈夫賣掉的韓氏美女。韓鶯兒向宗主尋求庇護,捅破了蒲類的遮羞布。
    “都是韓氏女子的賣身契嗎?”張長弓厲聲質問。
    韓崇禮點頭如雞啄米:“全是韓崇靖的陰謀!一邊是暴徒洗劫逍遙苑,韓氏女子趁機逃走。一邊是他裝病,由天傷星出麵處理一切。裏應外合,配合默契,一如韓擒虎用兵,神鬼莫測。”
    “天傷星?”
    “韓崇靖的妹子韓雪兒,她和白時雨的孽種白飛飛同年同月同日生。算命先生說他們一個是天傷星下凡,一個是天殺星下凡。我才不信這個鬼話,一個黃毛丫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幹成啥事體?直到這次她代理宗主,才知天傷星名不虛傳。”
    “少賣關子!她幹什麽了?”
    “那些逃走的韓氏娼妓哭哭啼啼跑去找她控訴,她一怒之下,在宗祠召開族人大會,公開審理賣妻女的族人。視情節輕重,責打三十至五十軍棍不等,勒令送到韓擒豹的苦役營去。說是先醫好他們的貪嗔癡懶,一年後再讓他們披甲執銳去參軍立功,光耀韓氏門庭。”
    張長弓內心一震,韓崇禮愁眉苦臉說:“自從實行募兵製後,我們這輩人可從沒打過仗。幾個因賭嫖被抓回宗祠打得皮開肉綻的族人,雖沒賣妻女,也怕韓雪兒翻舊賬,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在公學堂讀書之餘還屁顛屁顛地到處找活幹,唯恐被告發有懶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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