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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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雪兒住在側殿,與銀月公主為鄰,方便二人互相走動。她自幼備受家人嗬護,何等的嬌生慣養,何等的金尊玉貴。不意成人之後,莫名被人抹黑汙蔑,連遭兩次退婚,睡夢中突然被人擄走,直麵血肉橫飛的修羅場。她讀過萬卷書,卻不曾行過萬裏路。史書上輕飄飄的隻言片語,落到真實人世間是一座座大山。她才及笄之年,脆弱的心靈承受不起接二連三的打擊,不覺轟然倒下。
    她飛揚的心靈被困在痛楚的軀殼裏,周遭是血紅的戰場,亂飛的殘肢,淒厲的慘叫。阿依穆窮追不舍,她如驚弓之鳥四處逃竄。遠遠地,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騎著駿馬飛奔而來,如高空的太陽,爆發著無數刺眼的光線!她大聲呼喊著男子的名字,拚命向他奔去。他溫暖的懷抱是世間最安全的港灣。阿依穆獰笑著,取下人頭。人頭向她飛來,笑聲震耳欲聾,惡狠狠咬住她的耳朵。
    韓雪兒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醒來,全身大汗淋漓,睜開眼看到了床邊守護著宋繼儒和韓嬌嬌,臉上都是寬慰歡喜的笑臉。
    她清醒了,宛若重生。房間的花瓶裏插著許多紅梅,清香盈室。她貪婪地深呼吸,活著真好!
    老國王聽到消息,在銀月公主的攙扶下來看望她,欣慰不已:“年輕的身體真好,發發高燒,出了身汗就好得差不多了。”
    銀月公主對宋繼儒說:“外麵陽光普照,梅花爭豔,何不帶韓姑娘到園子裏賞花、曬太陽?姑娘的病也好得快些。”
    宋繼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不堪的笑容,微微點頭。
    金日公主領著張長弓來探望韓雪兒,他們穿過曲折的門廊,走過層層疊疊的宮牆,邊走邊談。作為傳聲筒,張長弓穿梭於兩國間,多次與金日打交道,彼此熟稔。金日公主借著酒勁問:“張公子,你看我配韓公子如何?”
    張長弓笑說:“文韜武略,旗鼓相當,天作之合。”
    “那他為何遲遲未向我父王提親?難道我表示得還不夠明顯嗎?”金日略帶責怪。
    “韓公子家教甚嚴,為人靦腆,不像我沒臉沒皮的。”
    “是嗎?我看他跟高小姐眉來眼去,似有說不完的話。你的胸懷真廣闊啊,聽說高小姐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張長弓急得雙手亂擺,分辯說:“早不算數了。我們本是親戚,如今兄妹相稱。他倆情投意合,我自願退出成全他們。”他看金日麵色一沉,忙說:“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何況韓崇靖那樣的家世。”
    金日歎了口氣,幽幽說:“我也知道你們漢人的規矩,麻煩你轉告韓公子,我願以一國之富招他為王,自為王後,為他生兒育女,永傳帝業。他願娶高小姐為妾,我也接受。”
    張長弓心想,宋繼儒世代勳貴,隻怕不肯屈就。嘴上卻滿口應允:“公主不愧雪山女王之範,大氣!在下定不辱使命。”
    金日聞言,喜不自勝。
    一行人逶迤來到花園,遠遠地已聞到一股寒香撲鼻。園子裏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妖嬈。園中一處琉璃飛簷暖亭,玲瓏別致,宋繼儒抱著韓雪兒坐在亭內,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神情輕鬆閑適。韓嬌嬌和銀月公主一左一右擋著風,東拉西扯閑聊,不時發出爽朗笑聲。看見金日公主,忙起身行禮。
    金日笑眯眯擺手,說:“韓姑娘氣色好多了,看樣子快痊愈了。”
    銀月麵紗後的眉眼都含著笑,喜不自勝說:“我們剛剛還在嘲笑她病中的囈語。她一味不認。”
    金日一愣,心說銀月幾時變得如此話多。
    張長弓從見到韓雪兒後,眼睛就舍不得離開她片刻。韓雪兒雪白的小臉蛋裹在毛茸茸的狐裘下,眼睛大大的,睫毛長長的,無比虛弱地躺在兄長的懷裏,楚楚可憐。張長弓想,傳說中的西施應該就長韓雪兒這樣吧。
    韓雪兒快要被他灼熱的目光融化,把頭藏進兄長懷裏,忍不住輕咳一聲。
    張長弓心裏一緊,說:“外麵風大,還是讓韓姑娘回房休息吧。”
    眾人如臨大敵,韓嬌嬌抱起韓雪兒回到臥房,金日和銀月忙跟著去了。宋繼儒微笑揮手,對韓雪兒說:“去睡吧,我與張兄說說話。”
    “哥哥……”韓雪兒欲言又止。
    “老樣子!”宋繼儒揚了揚手裏的玉笛。
    一行人回到臥房,韓雪兒上了床,韓嬌嬌、銀月、金日圍著她說閑話。遠遠地隻聽得禦花園裏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真令人煩心頓解,萬慮齊除,都寂然而坐,默默相賞。隻覺天空地淨,心下一片澄明;一縷柔情,委婉纏綿;清麗圓美,又曆曆如貫珠。
    韓雪兒漸漸合上雙眼,連日勞累的韓嬌嬌和銀月忍不住哈欠連天,不知不覺挨著韓雪兒都睡了。醉酒的金日聽得如癡如醉,看見宋繼儒陪睡的小床,少女心頓起,鑽進被筒裏,聞著宋繼儒殘留的氣味甜甜入睡。隨行一眾侍女得空兒都偷溜來到禦花園,站在門廊下靜靜聆聽,心馳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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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陽光,慵懶舒適。張長弓隨性地坐著,兩條大長腿胡亂交叉,豔羨地看著宋繼儒。他性情浮躁,永遠無法靜下心來長久學習某一事物。雖在風月場上打滾,絲竹管弦卻是一竅不通。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張長弓拍手叫絕,問:“什麽曲子?怪好聽的。”
    宋繼儒放下笛子,微微一笑,說:“此曲名叫《落梅花》,和《折楊柳》一樣都是古曲。《折楊柳》講述離別,過於淒慘,不如《落梅花》平和。雪兒在繈褓中哭鬧不已,父親吹《落梅花》給她聽,立即就不哭不鬧,很快入睡。母親說,都是因為在肚子裏聽習慣了。”
    他見張長弓迷惑不解,解釋說:“孕婦很辛苦,母親懷孕身體難受,父親就吹《落梅花》哄她入睡。我學吹笛,《落梅花》無師自通,大抵也是因為在娘胎裏聽得多了。”
    張長弓來了興致:“《折楊柳》吹來聽聽。”
    雪後初晴的梅花叢中,一身黑袍的宋繼儒長身玉立,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一支翠綠竹笛,嗚嗚咽咽,嫋嫋悠悠,又發出一縷笛音來,果真比先越發淒涼悲怨。微風輕拂,梅花上的殘雪灑落在他俊美的臉龐上,又黑又長的眼睫毛上沾著白色的雪粒,他眼神明亮,神情專注,周圍的景色也因他而變得生動。
    張長弓肅然危坐,不禁有淒涼寂寞之意。他久行邊疆帶酒之人,聽此聲音,不免有觸於心,禁不住墮下淚來,忙製止說:“宋兄,夠了,就此打住,再不忍卒聽。”
    宋繼儒收起笛子,眼看張長弓,頓起知己之感,感歎說:“張兄,您這些日子可真讓我刮目相看。”
    張長弓得意洋洋,問:“你都聽說了?”
    宋繼儒點頭,說:“兩位公主每日都會來探望雪兒,對您讚不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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