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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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日曾問詢過宋繼儒,是把英武可汗押送至長安還是直接放走。宋璟執掌權柄時不賞邊功,所以邊疆無戰事,各族人民安居樂業。宋繼儒貫徹外祖父的治國理念,勸告說:“長安遠在天邊,夷播海近在咫尺。突厥人裏英武可汗還算比較講道義,換了其他人未必更好。”金日接受了他的意見,當張長弓來傳話時,爽快答應突厥人贖回英武可汗。宋繼儒低調謙遜,從不對人提起此事。
    張長弓對此毫不知情,又多喝了幾杯,誇口說:“不瞞韓兄,老張若肯做皇帝,這西域五十國,都做遍了。隻是我南來北往販馬,東奔西跑,懶散自由慣了,不喜一板一眼受人約束。若做了皇帝,日日早朝,內防大臣有異心,外防邊關有敵情。天災人禍,夙夜憂心。哪有做個閑散富貴翁逍遙自在?”
    宋繼儒微微一笑,心裏掠過一絲遺憾。好友之中,他與陳忠最投契,乃妹夫最佳人選。也曾旁敲側擊暗示提親。陳忠似有難言之隱,每每觸及總顧左右而言其他。宋繼儒知他對李福情深意重丟棄不開,再不勉強。隨著與張長弓相交越深,張長弓的精明能幹,義薄雲天逐漸打動韓家人,感情的天平慢慢傾向他。可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大小姐怎能許配給一個商人?
    張長弓話語滔滔,宋繼儒含笑默默傾聽。張長弓見他久久不吭聲,仔細一看,宋繼儒垂著頭裹著厚皮氅坐在圈椅上已酣然入睡。張長弓濕了眼眶,天知道在韓雪兒昏迷不醒的日子裏,宋繼儒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打仗多好!他裹緊身上的狐裘,帶著平靜知足的笑容也沉沉睡去。
    金烏西沉,暮雲四合。幽暗的宮廷裏,宮燈次第亮起。高仙草無聊地輕輕敲著棋子,看著窗外彩雲來來去去。韓雪兒病後,金日公主請她暫代教職,住在東閣。聽見腳步聲,抬頭見張長弓匆匆而來,嗔怪:“你可真能睡,午宴後直睡到現在。見到韓姑娘了嗎?”
    “見過。挺過來了,沒什麽大礙,多休息幾日就全好了。”張長弓麵露欣慰,說:“這次把韓嬌嬌和宋繼儒嚇得不輕。王宮裏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嗎?二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高仙草用手刮眼睛,揶揄說:“對你刮目相看唄!說正經的,金日公主單獨領你去見宋繼儒,途中跟你說了什麽?”
    張長弓哈哈大笑,說:“有屁就放,有話直說,拐彎抹角做什麽?不錯,她請我做媒。我如實轉告宋繼儒……”故意停下不說話。
    高仙草急得團團轉,問:“後來呢?”
    張長弓不慌不忙坐下,把玩著棋子道:“宋繼儒一聽能做朅盤陀國國王,喜不自勝,一口答應,還說要把畢生所學用於治理國家之上,總是有了用武之地。我們就等著喝喜酒吧。說不定兩位公主的婚禮同時舉行。你說,我這個媒人應該有千貫的謝禮吧?”
    高仙草如墮冰窟,趴在桌上嗚嗚地哭。
    張長弓慌了手腳,說:“草兒,別哭。我逗你玩呢。宋繼儒沒答應,說高堂還在,不容自己擅自做主,婉言謝絕了。”
    高仙草抬起淚眼,哽咽問:“真的?”
    “珍珠都沒這麽真!”張長弓舉起手發誓:“若有半句謊言,天打五雷轟!”
    高仙草收起眼淚,問:“你打算怎麽回複金日公主?”
    “實話實說。我看金日公主胸襟開闊,格局廣大不輸須眉,她不會介懷的。”
    “人心隔肚皮,難說啊。我在宮裏呆了數日,隱約聽說老王對金日不滿,欲廢長立幼,傳位給銀月。所以金日才想把銀月遠嫁到揚州去,免得手足相殘。”
    張長弓一驚,說:“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這是朅盤陀國的家事,我們不應摻和,及早脫身才好。”
    “不錯,等韓雪兒病愈後立即離開,恐瓜田李下說不清楚。”
    “我要親自護送英武可汗回夷播海,恐怕要耽擱些時日。”
    “為什麽?你不怕突厥人殺你。”
    “我有分寸。我和阿史那·杜平兄弟一場,落到今日地步,心裏實在難受。我不管他做何想,我隻求無愧於心。”
    兩人說話兀自未了,有宮女前來稟道,時辰已到,宮門即將關閉,外客不便留宿,請張公子啟行。
    張長弓問:“韓公子與我同行嗎?”
    宮女回複:“陛下有旨:韓小姐尚未痊愈,仍需親人陪伴。故恩準韓公子仍留宿宮中,任意出入。”
    張長弓與高仙草交換眼神,會意一笑。
    新月初上,山風習習,地麵幹燥整潔,隻屋頂殘存著積雪。張長弓和英武可汗各跨一匹高頭駿馬,站在王宮之前。張長弓原本想偷偷帶著英武可汗離開朅盤陀國,英武可汗執意要見韓雪兒。
    沉重的宮門開了一條縫,宋繼儒提著燈籠一閃而出,致禮說:“我妹子已經睡了,可汗有什麽話可對我說。”
    英武可汗下馬回禮,苦笑說:“聽說韓姑娘病了,我很是掛念。”
    月光下宋繼儒目如寒星,他死死盯著英武可汗,冷冷說:“不敢當,可汗還是不要掛念的好。從今往後,你們也不可能再見,除非韓家軍都死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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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繼儒轉身離去,宮門重重關上。
    英武可汗遙望高高的宮牆悵然若失。張長弓手托下頜,曲著右腿坐在馬鞍上,笑著說:“別看啦,多情反被多情誤!韓雪兒差點被你害死,韓崇靖吃了這個大虧,恨不得打個金鍾罩把她藏起來。今後別說是你,連我想見她都難於上青天。”
    二人重重歎了口氣,並轡緩緩而行。宋繼儒站在王宮的高處,黑袍與夜色融為一體,默默地望向遠方。月色沉靜如水,照得大地一片雪白,張長弓和英武可汗華為兩個黑點在琉璃世界裏移動,漸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宋繼儒輕輕活動麻木的雙腳,想要回房去。幾個宮娥沒有發現他,自顧說笑著從一旁經過。因朅盤陀國國王隻有兩個女兒,宮內一應雜役都是清一色的女人。自從宋繼儒特許入宮後,宮內不覺掀起一股學漢語的熱潮,人人以會幾句漢語為榮。
    隻聽一人說道:“我算是開眼了。今日午宴看到許多天朝上國之男兒,古舊中華之人物,個個相貌堂堂、豐姿英俊。”
    一人譏笑:“小賤人行止不端,若沒有這身黑袍罩身,麵紗蒙臉,你真不知要怎樣出乖露醜哩。”
    另一人吃吃地笑:“少在此假正經。你看張公子時,眼睛都快噴出火來。”
    那人大大方方承認:“你們看男人不都眼睛噴火,恨不得生吞了?你們不懂男人,隻看皮囊。要我說,張公子才是真正男子漢,比你們那些苗而不秀,銀樣蠟槍頭好多了。”
    眾人皆笑,紛紛問:“說得好像你跟他睡過。”
    “他是馬販子,往來各國,開客棧的都知道他,每次必招妓。我在驛館時聽人議論過他的厲害。”
    “原來如此。呸,你喜歡張長弓,就貶損其他男子。韓公子英俊挺拔,儀表非凡,也是你說的蠟槍頭?”
    “那可不一定。其他男人多遞眉送眼,與我們勾搭廝混,調笑不經。獨他目不斜視,不苟言笑,從不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哪有整日在女人堆裏廝混卻守身如玉的,多半弄不成事。”
    “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韓公子是長公主禁臠,休要再提。還有顧駙馬,不管他如何輕浮孟浪,我們都要謹守門戶,潔身自好。這可不是打幾下鞭子的事情,搞不好就人頭落地,滿門抄斬。”說話之人較為年長,聲色俱厲警告。
    幾人哄然答應,漸漸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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