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車輪碾過的轍痕交錯如網。李建成抬手掀開馬車簾幔，夏日驕陽斜斜照在他棱角分明的麵龐上，將眼底那抹陰霾染得更深。齊王李元吉一身月白錦袍斜倚在車轅旁，折扇輕點著遠處齊王府門前攢動的人頭，金鑲玉的扇墜在日光下晃出細碎的光。
    "大哥，你看。"李元吉聲音拖得極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挑撥，"秦王府今日又宴請了十八學士，房玄齡、杜如晦那幾個謀士去了，連程咬金、尉遲恭這等猛將都候在府門前。二皇兄這陣仗，倒比父皇的太極殿還熱鬧三分。"
    李建成的指節驟然發白，將車簾攥出褶皺。自李淵稱帝以來，長安城裏便暗流湧動，秦王府與東宮的明爭暗鬥從未停歇。但此刻親眼見得齊王府外人頭攢動，他才真切感受到那股咄咄逼人的壓迫感。李世民麾下既有運籌帷幄的文臣，又有萬夫不當的猛將，太子之位看似穩如泰山，實則搖搖欲墜。
    "四弟，你想說什麽？"李建成壓下心頭翻湧的不安，語氣卻依舊沉穩。他側目看向李元吉，隻見對方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李元吉收起折扇，輕輕叩擊掌心"大哥難道真信二皇兄隻是在宴請賓客？這些日子，他的天策府頻頻調兵，洛陽那邊也有異動。"他頓了頓，刻意壓低聲音，"父皇年事已高，若不及早謀劃"
    話音未落，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數十騎玄甲軍飛馳而來，為首將領腰間的玄鐵劍寒光凜凜，正是秦王府頭號猛將尉遲恭。李建成下意識挺直脊背，馬車在玄甲軍的簇擁下緩緩駛過。尉遲恭目不斜視，卻在與太子車駕錯身時，微微抬手按了按劍柄——這看似尋常的動作，落在李建成眼中，卻如同一記無聲的挑釁。
    "瞧見了嗎？"李元吉冷笑一聲，"二皇兄連這些武夫都調教得如此桀驁。"他湊近幾分，呼吸掃過李建成耳畔，"大哥若再遲疑，隻怕"
    李建成猛地攥住李元吉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四弟，莫要忘了，你我才是同氣連枝。"他的目光越過朱雀大街，落在齊王府朱漆大門上高懸的匾額，鎏金大字在烈日下刺得人眼疼，"說吧，你有何打算？"
    李元吉掙脫開來，撫了撫被攥皺的衣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洛陽是天下腹心，二皇兄在那裏經營多年。若能"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唯有指尖在車轅上劃出斷斷續續的弧線，仿佛在勾勒一幅隱秘的版圖。
    馬車繼續前行，車軲轆碾過石板的聲響與市井喧囂混作一團。李建成望著街道兩旁飛簷鬥拱的樓閣，忽覺這長安城的夏日格外燥熱。他想起昨夜太史局奏報的天象，熒惑守心，主天下大變。此刻聽著李元吉的謀劃，心底那團被壓抑許久的陰雲，正悄然化作一場暴雨前的狂風。
    遠處，齊王府內傳來絲竹之聲，悠揚的曲調混著歡聲笑語飄出高牆。李建成閉上眼，將額角的冷汗盡數抹去。一場足以改變大唐？命運的風暴，正在朱雀大街的陰影裏，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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