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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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墜影
    梅雨季的潮氣如同無形的蛛網,裹挾著青苔的腥澀,從許家老宅斑駁的磚縫間悄然滲入。許前進蜷縮在雕花檀木椅上,脊背弓成一道脆弱的弧線,骨節嶙峋的手指如同枯藤般死死摳住青玉牌。尖銳的棱角深深陷進皮肉,指縫間滲出的血珠緩緩滑落,在玉牌表麵暈染出暗紅的花紋,宛如未幹的淚痕。
    小吳握著發燙的手機,指腹反複摩挲著屏幕上第十七個未接來電的紅痕,那抹刺目的紅色仿佛灼燒著他的神經。當他顫抖著將手機貼到許前進唇邊時,窗外突然炸響一聲驚雷,震得窗欞嗡嗡作響。"美麗姐!你趕緊回來!前進哥他......"話音未落,便被雷聲劈得支離破碎。
    電話那頭傳來行李箱滾輪與鐵軌碰撞的哐當聲,混著周美麗帶著哭腔的尖叫:"不要!小吳,我現在就買最近的票!"她的聲音被火車站嘈雜的廣播聲淹沒,急促的呼吸聲如同溺水者般沉重,背景裏傳來撕票根的脆響,仿佛要將過去三年錯過的時光盡數撕碎。
    許前進凹陷的眼窩裏突然湧出渾濁的淚水,幹涸多日的嘴唇劇烈顫抖著。當手機貼近耳畔的瞬間,他喉間發出一聲幼獸般的嗚咽:"美......麗....姐.."沙啞的聲音裏飽含著三年來的思念與絕望,像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悲鳴。
    "是我!是我!"周美麗的哭喊穿透電流,帶著刺啦的雜音,"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當初說要帶我看世界的許前進哪去了?"她的聲音突然哽住,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抽氣聲,"我在車站了,三個小時就到。你必須好好吃飯,要是瘦得脫相......"
    許前進猛然抓住小吳的手腕,青筋暴起的手背在青玉牌棱角處刮出一道新鮮的血痕。他顫抖著捧起瓷碗,滾燙的粥水順著嘴角流下,浸濕了破舊的衣領,卻渾然不覺。香菱站在陰影裏,看著那隻曾經為她擋下滾落山石的手,此刻正因為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而劇烈震顫,心口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
    二懶將銅煙杆重重磕在八仙桌上,震落的煙灰如同未落定的塵埃般飄散。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劃過牆上"先進村標兵"的錦旗,語氣中帶著幾分慶幸與憂慮:"這下好了,美麗總算要回來了......"大喇叭三嫂連忙點頭,懷裏的娃娃突然放聲啼哭,尖銳的哭聲撞在潮濕的牆壁上,在寂靜的堂屋裏顯得格外刺耳。
    夜色漸深,待眾人離去,香菱獨自收拾滿地碎瓷。指尖觸到一片鋒利的殘片時,三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新婚夜,許前進醉倒在婚床上,她伸手去解他胸前的銀鏈,卻被他突然攥住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那時他囈語中的"別走",此刻終於有了清晰的主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月光透過斑駁的窗欞,在許前進熟睡的臉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他仍緊握著青玉牌,指節泛白如霜。香菱輕手輕腳地為他蓋上薄被,借著月光,她突然發現玉牌背麵刻著細小的篆字——"山河共老"。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強忍著眼眶裏打轉的淚水,轉身走向屋外。
    父親的話在耳畔回響:"前進這孩子,心裏裝著座墳,埋著個回不來的人。"曾經的她固執地以為,朝夕相處的溫情能焐熱那座冰冷的墳,卻不知有些執念早已在時光的侵蝕下生根發芽,盤根錯節地纏住了他的心髒,再也無法拔除。
    晨光微熹,廚房裏飄出麵香與柴火交織的氣息。香菱在灶台前烙餅,金黃的餅麵在鐵鍋裏滋滋作響。許前進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形容依舊憔悴,眼中卻有了一絲生機。"謝謝。"他的聲音沙啞,目光卻越過香菱,望向村口那條蜿蜒的公路——那條他耗盡心血修通的路,此刻正靜靜地延伸向遠方,仿佛在等待著某個歸人的腳步。
    香菱將滾燙的餅塞進他手裏,轉身繼續添柴。灶膛裏的火苗竄起,映紅了她倔強的側臉。她忽然想起屋簷下的燕子,年複一年地銜泥築巢,即便舊巢崩塌,也會在原地重新開始。或許生活就是如此,總要在那些破碎的裂縫裏,孕育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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