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的細雨斜斜地掠過許家小院，青瓦上騰起嫋嫋白霧。許前進正蹲在門檻上修補竹筐，忽聽得院門外傳來清脆的呼喚“和平和平，和平在家嗎？”
    竹篾刺得掌心微微發麻，許前進手一抖，抬頭望向斑駁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呀聲響，露出個精瘦的身影——那人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頭發被雨水打得淩亂，卻掩不住眉眼間熟悉的銳氣。
    “喲，原來是東子回來了！”許前進緊繃的肩膀瞬間放鬆，臉上綻開笑紋，“我這心跳都快停了，還以為修路的事又鬧起來了。”
    東子跨進院門，褲腳沾著泥點，咧嘴笑道“前進大伯，和平在家嗎？”他身後的雨簾中，隱約傳來遠處工地機械的轟鳴聲。
    “在在在，快進來！”許前進慌忙起身，竹筐“哐當”倒在地上，“你這孩子，一走就是三年，可讓大伯想壞了！”他的目光掃過東子肩頭褪色的補丁，喉頭微微發緊。
    東子跺了跺鞋底的泥，跟著進了堂屋。八仙桌上還擺著半碗沒吃完的醃菜，牆角堆著成摞的修路方案書，紙頁邊角都被翻得起了毛邊。“伯伯，我在外麵打工呢。”他摸了摸後頸，聲音突然低落，“哪像前進哥，有個當書記的老爹，一路順風順水讀到大學。我初中畢業就出去闖，結果混到現在，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許前進往爐子裏添了把柴火，火光映得滿牆的獎狀熠熠生輝。那些獎狀都是兒子許和平讀書時得的，最顯眼的位置，還掛著“優秀畢業生”的大紅證書。“別這麽說，孩子。”他往搪瓷杯裏倒上熱茶，“你還年輕，機會多的是。就像咱們村修路這事，一開始大夥不也反對？慢慢磨，總能想出辦法。”
    正說著，裏屋傳來腳步聲。許和平係著圍裙探出頭，看見東子的瞬間，眼睛亮了起來“東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他身上還沾著麵粉，身後飄來新蒸饅頭的香氣。
    東子從破舊的帆布包裏掏出個油紙包，有些局促地遞過去“這是給你和香玲嬸子帶的點心，我朋友在城裏開的鋪子，聽說我回家說一定要讓我捎來些送給親朋好友品嚐一下。”
    “你看你，太客氣了吧東子！”許前進伸手要推，卻被東子硬塞進手裏。紙包還帶著體溫，隱約透出桂花甜香。
    東子撓撓頭，目光掃過堂屋牆上的“囍”字“和平，你都結婚了啊？我一進門就看見院裏貼的紅雙喜。”
    “是啊，上個月剛辦的酒。”許和平笑著掀開竹簾，屋裏傳來女子溫柔的應答聲，“快進來坐，小葉剛蒸了饅頭，嚐嚐手藝怎麽樣？”
    東子跟著進了裏屋，八仙桌上擺著剛出鍋的饅頭，熱氣騰騰地往上竄。許和平的新婚妻子小葉正往碟子裏夾醃蘿卜，見他進來，連忙搬來竹凳“東子哥快坐，和平總念叨你挺厲害的，一個人在外麵打拚不容易。”
    “還是你好。”東子咬了口饅頭，麥香混著桂花甜在舌尖散開，突然想起自己這些年在工地吃的冷饅頭，喉嚨發緊，“我在外麵遇啥活就幹啥活，給人裝貨卸貨，有時候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
    許和平往他碗裏夾了塊臘肉“別灰心，你腦子靈光，又肯吃苦。現在村裏要修路，正是用人的時候。”他話音剛落，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
    “許書記！這事沒商量！”尖銳的女聲穿透雨幕，“修路要占我家果園，誰來賠我的損失？”
    許前進臉色一變，抓起鬥笠就要往外衝。東子搶先一步攔住他“伯伯，我跟您一起去！”他轉頭看向許和平，“正好讓我見識見識，大學生書記怎麽解決問題。”
    三人衝進雨裏，泥濘的村道上，十幾個村民正圍著村活動大院爭吵。王嬸舉著鋤頭，漲紅著臉嚷道“許前進！你當書記就了不起了嗎？我家三畝果園，說占就占，連個說法都沒有？”
    許和平擠進人群，摘下眼鏡擦了擦雨水“王嬸，修路是為了咱們村的將來。路修好了，大家行走在上麵才更安全，水果就能小顛簸的運出去賣，咱們村的旅遊也能搞得越來越火……”
    “說得好聽！”人群裏有人冷笑，“占了地，補償款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到賬！”
    東子突然站出來，聲音蓋過雨聲“大夥聽我說！我在外麵跑運輸，見過多少窮村子因為路不通活活憋死。咱們村要是修了路，以後貨車直接開到地頭，還怕水果賣不出去？”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願意帶頭簽協議，占我家的地不要補償款！”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深潭，人群頓時安靜下來。許和平看著東子，眼裏閃過一絲驚訝。許前進拍了拍東子的肩膀，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淚光。
    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從雲層裏探出頭，給濕漉漉的村莊鍍上一層金邊。東子蹲在村部門口，幫著許和平整理修路協議。遠處傳來推土機的轟鳴聲，驚起一群白鷺。
    “東子，留下來吧。”許和平遞來支煙，“村裏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
    東子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笑了“好！這次回來，就沒想過再走。咱們一起，把這條路修好！”
    暮色漸濃，村部的燈光次第亮起。在和平與發展的路上，這群人肩並著肩，一步一步，堅定地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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