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抹濃筆亦解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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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癱坐在地上的趙聽蘭才回過神來,周圍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隻有風吹過樹葉時,發出的沙沙聲。
趙聽蘭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牙人莊,眼中的恨意愈加明顯。
假刑昊蒼的手,令她覺得十分眼熟。
再度看向容冬的屍首時,眼神再度柔軟了下來,還夾雜著無措和迷茫。
容冬從未說過自己的名字,也從未提起過自己的歸處,每逢問起,隻會笑著說春華樓就是他的家。
趙聽蘭將容冬的屍首帶了回去,有力氣的時候就拖,沒力氣的時候就坐下來歇一歇,歇下來的時候,趙聽蘭就會對著容冬的屍首講她與刑昊蒼的過往。
終於,在走了一天一夜後,趙聽蘭選了一處風景還算不錯的地方,親手安葬了容冬。
滿身泥土,頭發蓬亂的趙聽蘭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鎮上,特意選了廢宅前的那條路,因為那條路上人最少,不會惹人注目。
可經過廢宅的時候,卻看到一個少年,正從宅子中往外搬運屍首,屍首比少年體型大很多,少年將屍首放在草席上,一點點拖動。
趙聽蘭認出了這個少年,正是一年前用長發遮眼的那個男孩。
很多大人,甚至官府都不管的宅子,可這個少年的卻看不出半分的懼意,明明一年前還是一副慌張的樣子,搬運屍首卻很鎮定。
恰巧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少年額前的長發。
少年連忙扔下手中的屍首,將那長發重新遮蓋在臉上,到處看了看後,才重新拉起腐臭的屍首,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與少年同病相憐,雖隻有一瞬,且少年隻有一隻完好的眼睛,但趙聽蘭還是很容易便捕捉到了少年眼中的情緒。
堅毅的眼神下,還隱著抹不去的悲傷和恨意。
很快,那片宅子便成了一片廢宅,還傳出了那間宅子是鬼宅的消息,沒有人敢去接近,慢慢的便成了流民的居住地。
趙聽蘭派人去問過,第一個帶頭住進那廢宅中的人,便是一位不知名的少年。
自何雨晴的屍首與玉龍瀑消失之後,玉龍村的村民們就神神秘秘的,像是在暗中做著什麽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情一樣,不似往日那般好客。
容冬的犧牲,讓趙聽蘭有了與牙人莊做生意的機會,收到的帖子,上麵的字跡與刑昊蒼的字跡十分相像,還蓋有刑家的印戳。
除了刑家莊的房屋形製大改以外,牙人莊還是做著跟以前一樣買賣人口的生意,雖沒有其他作惡之舉,但對待流民的手段卻十分嚴苛、殘忍。
大當家的段宏誌,稍有人不順其意,打罵是輕的,狠得話會在人的臉上刻下恥辱的字眼。
刑昊蒼從不會這麽做。
趙聽蘭想起,廢宅中被劊子手砍掉頭的那個少年,額頭上也有刻字。
有幾次,趙聽蘭在牙人莊發現了那位遮眼少年的身影,過長的頭發擋著臉部,腦袋總是低垂著。
少年是北齊的流民百姓,並非雲羌國人。
按理說,即便留在鎮上做乞丐,也很難被人無端的送入這牙人莊中,多番進來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少年臉上的有殘疾,很難讓人買走倒並不緊要,就怕日子久了,會容易被牙人莊的人留意。
趙聽蘭決定,暗中幫少年一把。
北齊的流民百姓,就算被人買走,而後再被主人家趕走,也不會像雲羌國的百姓一樣,被官府送往邊境之地。
所以,每次都會從牙人莊的手中買下那位少年,讓他在春華樓幫忙做事,然後再隨便找個理由,將少年趕走。
五年後,趙聽蘭年滿四十歲時,春華樓又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行業裏的各界人士都來為趙聽蘭慶賀生辰。
趙聽蘭在院中接待著來春華樓的客人。
“趙娘子,生辰吉樂,萬事順心。”
這聲熟悉的聲音,令趙聽蘭的背後升起了一股寒意,容東死去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了趙聽蘭的眼前,令趙聽蘭的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趙聽蘭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轉過身去,發現了竟是長灤縣的縣令嚴經義。
嚴經義有禮的對著趙聽蘭拱手行禮,讓手下將準備的賀禮交到趙聽蘭的手裏。
趙聽蘭微微下蹲,麵含微笑頷首,垂眸的瞬間,眼睛快速掃過嚴經義的手背,而後緩緩起身,伸出手接過了嚴經義送的賀禮,笑著說道:“嚴縣令您能來,對聽蘭而言已經是份大禮了,讓我這春華樓蓬蓽生輝,何用帶禮物呀。”
“一碼歸一碼,應該的,趙娘子莫要推辭了。”
“既是嚴縣令的心意,那聽蘭就好生收下了,嚴縣令快裏麵請。”
趙聽蘭將手中的賀禮遞給了一旁的小廝,手輕挽上了嚴經義的手臂,柔聲道:“嚴縣令好生心狠。”
“趙娘子這說哪的話。”
“您自己說說,您都多久不來我這地了,聽蘭還以為哪裏做的不好,讓您心生嫌棄了呢。”
聞言,嚴經義開懷的笑了笑,拍著趙聽蘭的手說道:“公事繁忙,再說我這不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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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您可得常來才行。”
“好好好,一定常來,常來。”
經過長達幾年,多次的與他接觸,通過對比假刑昊蒼與嚴經義手背上的褐斑位置,還有說話走路的形態。
趙聽蘭終於可以斷定,假刑昊蒼就是嚴經義。
直到兩年前,趙聽蘭聽聞玉龍村的村民在打聽,誰家有剛死去的姑娘,想要給自己家的死去的兒子用作冥婚。
這十餘年裏,玉龍村一直神神秘秘的,趙聽蘭也沒有放棄打探玉龍村的消息。
借助給春華樓采辦東西的時機,趙聽蘭聽玉龍村鄰村的村民們說,玉龍村每隔兩年六月初六的子時,會響起一陣鑼鼓聲。
六月初六是河神祭,多地對河神有信仰,都會在晚上舉辦祭祀慶典,所以並不奇怪,但一般都是在當天的晚上,很少有在子時一到就祭祀的。
趙聽蘭記得很清楚,何雨晴去世的那天就是六月初六。
眼下,又快到六月初六了。
雖然玉龍村對外說,何雨晴的父母是受不了何雨晴溺亡而搬離了玉龍村,但通過容冬回來說的,何家二老是被一群強盜亂刀砍死。
趙聽蘭還是更相信容冬告訴她的。
不過,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證明嚴經義的身份,玉龍村那邊關注較少。
想來十餘年前何雨晴在玉龍村溺水而亡,屍骨下落不明一事,一定沒那麽簡單,而且跟廢宅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嚴經義必定牽扯在這其中。
趙聽蘭沒有能力推斷出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有一件事,趙聽蘭是清楚的。
若沒有官府的人從中幫襯,這事斷不會如此容易銷聲匿跡。
自己現在跟嚴經義關聯頗深,若自己去查一定會被嚴經義所懷疑,借此機會,趙聽蘭決定換一種辦法接近玉龍村。
趙聽蘭的眼神中滿是愧疚之色,看向蘇璃所在的房間。
蘇璃的病情越發嚴重,其實隻靠孫婉兒手中的錢是完全不夠的,每次大夫都會來趙聽蘭這裏拿餘下的錢。
所以趙聽蘭知道,蘇璃沒有多少時日了。
於是,在蘇璃還沒咽氣的時候,趙聽蘭便將春華樓有女子剛死去的事情傳了出去,果然玉龍村的村民,很快就找上了門,在蘇璃咽氣之後,就將蘇璃的屍首帶走了。
事情本該順利的向下推進的,可好景不長,北齊皇帝蕭景崢,不顧兩國的之間的和談盟約,再度攻打雲羌國,致使這小小的州慶鎮更加的民不聊生,屍橫遍野。
春華樓也漸漸的冷清下來。
十餘年前的那場戰爭,已經讓雲羌和北齊邊境的大量村民,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民,說不準這州慶鎮的百姓也快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民了。
這場戰爭足足持續了一年多,終於在新春之際,雲羌國戰敗,雲羌皇室南榮一氏,自縊於寢殿之中。
年僅二十一歲的雲羌國太子南榮憶,因不堪折辱,死在了臨南王府的熊熊大火之中。
之後,北齊三皇子蕭以禍便大病了一場,好了以後,便請求父皇將臨南一地作為封地賜於自己,成為了臨南王。
趙聽蘭看著天空中飄下來的雪花,伸出手接在掌心之中,看著雪花在手中融化,趙聽蘭的視線也跟著模糊了。
自上一場北齊和雲羌國之戰,已經過去整整十三年了,如今的她也已然年華老去,韶華不在。
還記得自己與刑昊蒼第一次麵對麵交談時,才不過十六歲。
不知不覺間,四十七歲的她,竟比刑昊蒼還要大了。
戰爭過後半年的時間,春華樓又漸漸熱鬧起來,就在趙聽蘭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解決這一切,也無法與官府抗衡,認清這個事實的趙聽蘭,心裏越發的悲涼,一度想要了此殘生。
偶然間,一個名字傳入了趙聽蘭的耳中。
薑憐安。
一縷青煙起,斷盡天下不平事。
聽聞他不畏權貴,隻論於心,江湖上人人稱讚。
隻要有冤情,就可以燃放一縷青色的信煙,若他看到,定然會趕過去。
這句話,成功的讓趙聽蘭的心裏再度燃起了一絲希望。
是啊,她辦不成的事,或許他薑憐安可以辦到,她可以想辦法將薑憐安引至玉龍村,並且將薑憐安的事情傳播了出去,讓那位廢宅中的少年也可以知道此事。
說實話,趙聽蘭並不知道那薑憐安會不會去,也隻是抱有一線希望,暗中推進著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但……
她卻更沒想到生了病的孫婉兒趁人不注意,帶著行李逃離了春華樓。
趙聽蘭派人出去尋找孫婉兒的蹤跡,也未能尋到。
在玉龍村再度舉辦河神祭前的一個月,嚴經義卸任,新任縣令李微生調任回鄉上任,不過一直沒有在眾人的視野中露麵,行跡不明。
趙聽蘭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便讓小廝去打探,玉龍村是否還需要年輕女子的屍首,不過打聽回來的消息,卻是玉龍村沒有年輕男子需要冥婚作配。
趙聽蘭雖不解,但計劃仍要向下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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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聽蘭本想在玉龍村河神祭的前一天,自己去玉龍村的附近燃放信煙,但信煙卻在三天前就已經燃起了。
那直直向上的青煙,即便在春華樓裏也看得見,而方向正是玉龍村。
李微生自從上任就未曾在鎮上露麵,難道會是李微生嗎?
但隻要有人升煙,就說明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的人也在堅守,當年的事情就有大白於天下的可能。
不過,趙聽蘭並不知道,點燃信煙的人正是孫婉兒。
八天後,玉龍村的案子了結,讓人唏噓不已,凶手竟是那與何雨晴有過情緣,也是那新上任的縣令李微生。
可讓眾人更驚歎的是李微生並不是李微生,是假李微生下毒想害何家一家在先,而後段宏誌帶人找上門,亂刀砍死了何家二老。
假李微生自知罪無可赦,自己抱著何雨晴的屍首,死在了他為何雨晴所蓋的紅珠廟中。
那一晚,火光燭天,即便是玉龍村外的人也看得見。
新嫁娘消失一案,過去十二年終得以查明,趙聽蘭心中希望的火苗越來越旺了,若是順利,下一個要引薑憐安去的地方便是牙人莊。
消息已經放出去了,那名少年應該也會有所行動。
若那名少年沒有行動,但她自己也不能錯過薑憐安還在長灤縣的機會,趙聽蘭將視線放到了提前寫好的四封信件上。
三天後的清晨,廢宅中的角落裏出現了一名少年的枯骨,燃起了一縷青煙,而趙聽蘭也在第二天晚上,以刑莊主的名義,將信件寄了出去。
去到那裏,趙聽蘭才發現嚴經義已死的事實,也借薑憐安的推斷,了解到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每個人都為了自己心中所執,努力著,痛苦著,而又期盼著。
石鵬和孫婉兒,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決然,趙聽蘭才知道自己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通過牙人莊的短暫接觸,趙聽蘭知道薑憐安是心思細膩的聰慧之人,所以在回來後,便做好了薑憐安會找上自己的準備。
果然,薑憐安真的來了。
趙聽蘭坐在窗邊,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釋然的笑了。
時隔十三年,趙聽蘭再度穿上了那身紫色的衣衫,施以粉黛,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笑容明豔,儀態大方,一出場便是驚豔眾人的存在。
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大腿邊上那幾個細微的小洞。
直到在屋中,薑憐安將自己所想的推斷一一說出,趙聽蘭看著那幅掛了二十年的蘭花圖,輕撫著那濃濃的一筆,心中第一次如此透徹清明。
趙聽蘭明白,自己終於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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