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事了拂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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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煬神色不變,語氣從容地道:“沈家如今已準備歸於‘千鏡樓’門下,還請雲前輩看在此情分上,對沈家手下留情。”
    聽聞此言,雲常真的麵色終於變了幾分,語氣也沉了下來:“杜小友是千鏡樓中人?”
    張煬輕輕擺手,隨即從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玉符,遞出道:“晚輩並非千鏡樓弟子,隻是與其中一位銅鏡行者略有些交情。此番不過是打算將沈家引薦為千鏡樓麾下附屬勢力罷了。”
    雲常真微眯雙眼,目光在那枚玉符上打量片刻,旋即露出一抹淡淡笑意,語中帶刺道:“既非千鏡樓中人,杜小友卻這般篤定,便能保沈家安然?難不成以為一枚千鏡樓的信物,便可震懾我雲家?讓我雲家數十年的籌謀,最終落得一場空?”
    張煬輕笑一聲,道:“前輩不必動怒,晚輩之所以有此把握,自然不是空口無憑。前輩應當聽說過玉州西南的‘火靈山’吧?”
    雲常真神色微凝,緩緩點頭,示意他繼續。
    張煬神情平靜,卻語氣一轉,字字鏗鏘:“不瞞前輩,晚輩承蒙銅鏡行者前輩看重,得以受邀前往火靈山參與天星宮之事,為其尋取一件重寶。正因如此,晚輩方敢保證,沈家一事,千鏡樓必然會有所照拂。”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雲常真身上,淡然一笑:“而且,恕晚輩直言,有我在,雲家想吞並沈家,絕無可能。今日前來,並非意在挑事,隻是不願大動幹戈與雲家交惡,才願坦誠相告,希望前輩能給晚輩一個薄麵,對沈家高抬貴手。”
    雲常真沉默了良久,最終深深看了張煬一眼,緩緩開口:
    “你今日之言,本座記下了。沈家的事,我雲家……不再插手。”
    他語氣平淡,卻已表明態度,顯然是退讓之意。
    張煬聞言,微微一拱手,神色溫和,語氣恭敬而不卑不亢:
    “雲前輩大義明斷,在下多謝了。”
    話音落下,他轉身而去。
    月光如水,灑在青袍之上,那道身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步履沉穩如鬆,不帶絲毫慌亂,直至完全隱沒於幽暗之中。
    雲常真立於原地,良久未動,眼中神光流轉,仿佛在思索,又似在權衡。
    待張煬徹底離開後,幾道遁光從遠處疾掠而至,數位結丹修士迅速落下,神情急切,紛紛開口:
    “老祖,方才發生了何事?那人是誰?”
    雲常真麵無表情,隻簡略地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
    話音剛落,一名身形魁梧、麵色粗獷的中年修士怒聲道:“老祖,那小子不過區區結丹修為,真要因他一句話便罷手?”
    其他幾人也在一旁附和,臉上皆是憤憤不平。
    然而,雲常真隻是冷冷掃了眾人一眼,語氣森寒:
    “你們隻看到了他是結丹,卻沒看到他背後可能站著什麽樣的勢力。”
    “此子來曆不明,但能夠持有千鏡樓玉符,又得銅鏡行者青睞,豈是尋常之輩?方才本座與他交手數招,表麵上不分勝負,其實此子劍術高妙,攻防皆在章法之中。若他全力出手,老夫未必能占得上風。”
    他語氣頓了頓,沉聲補上一句:
    “更何況,像他這般年紀,修為僅僅是結丹便可與我等這般真君交手,多半是某個大勢力中重點培養的妖孽人物。此等人物,豈會沒有底牌?”
    聞言,眾人齊齊變色,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竟是如此……”
    “難怪老祖會讓步。”
    “若真是那等背景,我們若執意與沈家為敵,隻怕要為雲家引來滅頂之災啊……”
    原本的不甘與怒意,頓時化為滿眼忌憚與凝重。
    這一夜,雲家之中再無人輕言“吞並沈家”四字。
    不提雲家如何揣度猜測,張煬此刻卻是心境澄明,毫無波瀾地回到了沈家。
    他未驚動旁人,徑直步入議事廳中。
    廳內燈火通明,沈烈早已等候多時。見張煬身影現身,連忙起身迎上,神色中透著一絲緊張不安:“杜前輩,雲家那邊……結果如何?”
    張煬神情平靜,袍袖輕拂,徑自落座於主位,淡淡說道:“你沈家之憂,已然解除。雲常真已允,雲家自此不再插手沈家之事。”
    沈烈聞言,臉上一喜,連忙躬身一禮,聲音激動:“多謝前輩出手相助!此番大恩,沈烈銘記於心!”
    一旁的楚宏達亦是神色一鬆,露出喜色:“若無前輩震懾,雲家那老賊怎肯輕易罷手!”
    張煬卻抬手示意二人稍安,麵色收斂,語氣隨之轉為沉穩:
    “不過,歸附千鏡樓之事,還需時日。”
    沈烈神情一滯,臉上的喜色漸斂,遲疑問道:“前輩此言……莫非另有變數?”
    張煬坦然回道:“千鏡樓那位前輩此時尚在火靈山,杜某要再過些時日方能前往。屆時自會將你沈家之事親自言明。”
    他語氣一頓,目光如鋒,緩緩道:“而這段時間內,我希望你能將沈家重新整頓,強其根基、肅清弊端。等千鏡樓派人探查時,若見你沈家門戶鬆散、族風不整,縱然我再多斡旋,也無濟於事。”
    沈烈聞言,麵色一肅,拱手鄭重道:“前輩之言,沈烈銘記在心。既得前輩點撥,我沈家自當奮發圖強,於兩載之內,重塑家風,不辱所托!”
    “此番危局得解,若前輩不嫌簡陋,還請在沈家小住幾日,好讓我等略盡地主之誼。”
    張煬沉吟片刻,終是頷首一笑:“也好。”
    這一留,便是月餘。
    期間,張煬安居沈家東苑,幾乎足不出戶,清修養神,波瀾不驚。倒是韓猛常攜石頭前往平陰城中閑遊,每每歸來都笑語不斷。而瓏兒與子言也難得地一同閉關,潛心修煉,數日不出。
    沈烈卻未曾辜負張煬所托,在這短短月餘間,沈家上下煥然一新。內務清整,數名暗中投靠雲家的族人被徹查清算,其家眷也一並遣散;族中子弟的修煉資源得以重新分配,井然有序;宗族堂規亦重新修訂,嚴明清正。
    最為關鍵的是,雲家果如張煬所言,自此未再對沈家施壓,反而在月餘之間兩度遣人送禮,言辭恭敬,態度謙和,仿佛昔日的鋒芒盡數收斂。
    張煬自是明白,雲家如此態度肯定是知曉了安靈城的一些風聲,才這般行事的。
    這一切,令沈烈心中越發敬服張煬,心底更是時常感慨不已:“杜前輩,當真天人也。”
    某夜,沈烈前來稟報雲家再度送禮之事,語及此處,忍不住低聲歎道:“若無前輩出手相助,如今我沈家……怕早已被雲家吞並。”
    張煬聞言,隻是淡淡一笑,目光平和,卻語帶深意:“杜某出手,雖有些許交易成分,但更多是因你沈烈尚有可造之處。但沈家能否長存,卻不在我。”
    “你要記住——千鏡樓可不會庇護一個懶惰而腐朽的家族。”
    沈烈聞言,神情愈發肅然,鄭重抱拳,眼神堅定如鐵:
    “前輩放心,沈烈……自是醒的。”
    又過了數日,張煬察覺沈家事務已步入正軌,再無大礙,遂於一日清晨召來沈烈。
    廳中寂靜,香爐輕煙嫋嫋,張煬負手而立,望向窗外蒼翠庭樹,淡淡開口道:
    “沈家之事,至此已定,接下來杜某還有要事在身,便不再久留。”
    沈烈聞言,心中一凜,連忙起身拱手,神情恭敬而帶著些許不舍:“前輩此番恩情,沈家上下銘感五內。若有差遣,沈烈必不敢辭。”
    張煬轉身看向他,語氣沉穩:
    “你隻需記得,沈家是否能真正崛起,靠的不是旁人,而是你們自身。”
    “至於千鏡樓之事,莫要憂心——兩年之後,自有千鏡樓使者前來查驗,若你等這兩年能守住底線,振興族風,當可順利歸於麾下。屆時,沈家前路,未必不可更進一步。”
    沈烈鄭重抱拳,目光堅定如鐵:“謹記前輩教誨,沈家定不辱命。”
    此刻一旁的老者楚宏達連忙拿出一儲物袋恭敬遞給張煬道”前輩,這是我沈家一點心意。還請前輩收下。“
    張煬抬眼,嘴角含笑看向兩人,擺了擺手說道”這就不必了,你沈家如今正是需要資源之時,這些靈石你還是留著好好發展你沈家。至於報酬,先前拓印的煉丹傳承便已經足夠了。“
    張煬隨後便轉身離去。
    清晨的霞光灑落在沈家高門之外,張煬身著青袍,步履穩健,一行七人齊聚於門前。
    韓猛仍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石頭則滿臉興奮,眼睛不斷四處張望;子言與瓏兒默然相隨,神情平靜卻眼含期待。
    雲霞輕拂衣角,眾人腳踏靈舟,化作一道遁光,自沈家騰空而起,轉向玉州西南,火靈山所在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程,並非一味趕路。
    張煬心念既定,反倒放緩了腳步,沿途行止隨意,時而棲身於山林古地,時而停留在沿途城池,遊曆觀光、曆練探奇。
    這一行人,自沈家而出,緩緩前行,雖不急於趕路,卻也不曾懈怠。靈舟之下,山河壯闊,雲海翻湧,日月更替,星鬥流轉,仿佛天地間皆為他們的行跡讓開一條通幽之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