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得了這麽一塊匾額，孫李周鄭幾家掛好自家匾額後，連忙讓人備了份厚禮，親自帶著自家幾個孫子過來祝賀。
    就指望著小輩們能彼此處好關係，往後等他們走了，也能繼續維持自家跟沈家之間的聯絡。
    好處沾得上還是沾不上，這個另說。
    但當他們遇到大事無法解決時，起碼還有人能走走關係，讓沈家那位幫幫忙。
    孫李周鄭範幾家怎麽說在這縣裏也屹立了這麽多年。
    他們有的經驗，正是沈通缺少的。
    他們願意說，願意交好，沈通便也聽著，受教著。
    他也清楚。
    一個原本平凡普通的家族，突然間變得有權有勢，遇到的問題稍處理不好，便會埋下衰敗的種子。
    要想讓一個家族屹立不倒，就得從根抓起。
    而這，也恰恰是最難的。
    人的複雜，就在於他的獨立性。
    個體獨立，思想獨立，行為獨立。
    管一個兩個還好說，管上百人的話，總會有漏網之魚管不到。
    一顆老鼠屎都可以壞一鍋粥。
    而這些管不到的漏網之魚，將來會對整個家族造成什麽後果。
    這些都是沈通無法去提前預料到的。
    人都有私心。
    正因為有私心，日子久了，總會產生摩擦。
    一家人都有吵架爭大頭的時候，更別說一個族裏的。
    沈通之前是怕族裏無人幫扶，被人欺負也不敢吭一聲。
    所以即使族裏條件不好，咬咬牙，還是選擇供讀族裏機靈有潛力的孩子去讀書。
    努力這麽久，終於是出了一個沈舟。
    現在沈舟越往上爬，他們族裏沾上的光也越來越多。
    按理說，他該高興。
    高興族裏欣欣向榮，勢頭正盛。
    可現在，他有些擔心。
    被許知縣這麽一弄，他開始思考以後，越想，他心裏的石頭越是沉重。
    連孫家主幾人都說要想管好一個族不容易。
    尤其是大家以後日子漸漸過得不同時，就更不好管了。
    沈通現在對於自己的族人還是了解的。
    可他也怕，怕有人在他麵前一套，背後一套，讓他猝不及防。
    許知縣回了縣裏處理事情，晚上的賀宴才會過來。
    小輩也都出去各聊各的了，現在廳堂裏也就隻有他們幾個，將來也是要擰成一股繩的。
    孫榮見沈通臉色並不好，隱隱還有些擔憂，與李鄉紳幾人互相看了眼後，麵露不解。
    “老兄這是在擔心什麽？”
    沈通微微搖頭，“也沒擔心什麽，就是聽著你們說的，有些憂慮以後罷了。”
    孫榮是什麽人，之前能讓孫家在幾個世家中隱隱當頭，便不是個簡單的。
    “我還道是什麽事。”
    他摸著胡子笑起來，“老兄你就放心吧，你這可比我們好管。”
    “孫老兄何出此言？”沈通疑惑。
    孫榮搖頭失笑，“老兄你就是身在局中不自知。”
    李鄉紳點頭，也笑起來，提醒沈通，“老兄你跟我們可不一樣。”
    “是啊。”
    範端年雖說年紀大了，有時候腦子有些糊塗，但這會，他可不糊塗。
    “老兄，我們這些老骨頭可比不得沈侍郎，現在我們老了，說話不太管用咯。”
    沈通一聽，腦子瞬間變得清明。
    沈舟年輕，坐的位置也高。
    照這樣的情況看，沈舟說不準還能往更高的位置走。
    就算不再升官，沈舟起碼還能坐在這個位子上三十年，四十年。
    就算沈舟以後致仕，他的影響力還在。
    他們沈家族人，跟孫家李家他們都是不一樣的。
    他可是給族裏人立下了規矩，誰要是不聽話，犯了錯事，毀壞沈舟的名聲，毀壞族裏的名聲，都會驅出族裏，不再是沈姓族人。
    孫家他們，說好點是當過縣太爺，但到底也不過是個舉人。
    留下的東西也有限。
    等他們這些老一輩的一走，族裏若是沒有人能當家，他們衰敗得隻會越來越快。
    可他們不同。
    沈舟到底是六元狀元，他的注釋書，他的詩詞，可是能作為族裏的財富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的。
    有這些書在，隻要他們族裏的孩子不是個個愚笨，就永遠衰敗不了。
    再者，沈舟那邊作為主家。
    等到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是五十年。
    沈舟留下的東西，可不單單隻是注釋書，詩詞，字畫這些東西而已。
    還有錯亂複雜的各種關係網。
    京城是什麽地方，路上隨便碰到的人，說不準都是某位大人家的親戚朋友。
    而孫家他們，再如何厲害，手也伸不到府城去，隻能在這縣裏，還能說上幾句話。
    出了這縣，誰聽呢？
    可他們就不一樣了。
    去了府城，說的話肯定比孫家他們管用。
    就算是去了省城，那也是有點用的。
    這便是他們沈家族人在京城裏有靠山的結果。
    隻要不是腦子出了問題，族裏的人就不會去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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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驅出了族裏，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別人拿著族譜過來，想要花錢入他們族他都沒同意。
    族裏人珍惜這沈姓都來不及，又如何去犯那錯，丟了族姓。
    沈通想明白了，心情也好了。
    孫榮幾人笑著互相看了眼。
    沈通沒看出來，他們誰不知道誰，彼此之間眼裏的羨慕都快要維持不住冒出頭了。
    他們族裏，怎麽就沒有出一個像沈舟這樣的人呢？
    唉，真是羨慕壞了他們這些老骨頭。
    自進入八月後，沈舟就經常聽到有人談論蕭正青成婚一事。
    隨著日子越來越近，他走在戶部都能聽到有人在討論。
    若是之前，他可能還會聽一聽，做個參考。
    可皇上說不讓他去送這個禮，他倒也不打算摻和這個事了。
    賀辰飛聽多了也煩。
    “不過一個修撰，何至於他們上趕著過去送禮，天天說，也不怕把嘴說破皮了。”
    沈舟默默給賀辰飛倒了杯茶水。
    “賀兄，快去去火。”
    賀辰飛瞥了眼過去，茶湯在瓷白的茶杯中很是清澈。
    他抬起眼皮，便見沈舟端著茶杯一臉欣賞地品著茶，心下一動，不由吸了吸鼻子。
    “蘭花香？”
    他驚訝地挑起眉頭，“你哪來這麽好的茶葉？”
    沈舟一頓，清了清嗓子，“是皇上賞的，你嚐嚐，真不錯。”
    “皇上賞的？”
    賀辰飛端起茶杯，狐疑地看著沈舟，“什麽時候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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