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無聲的艙室內，衣裝精致的男孩不請自來，他有些不雅地蹲在小桌上，微微低下頭，碎發垂落間露出燃燒著金色焰光的瞳孔，正好能容納下艙門處敗狗一樣癱坐在地的少年。
    “你還沒想明白？”
    “哥哥，別垂頭喪氣了，欺騙和背叛什麽的習慣就好，你倆的交情也算不上過命，有什麽好痛苦的呢？”
    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的路鳴澤開口安慰，有些人注定要承受孤獨的命運，擁有太多的感情之後再痛苦失去，隻會讓結局平添數分絕望。
    “滾啊...路鳴澤，你又懂什麽？”
    路明非充滿頹廢的眼神，毫無退縮地對上小魔鬼過於刺眼的黃金瞳，心裏壓抑得難受，第一次感覺罵人變得如此艱澀，他就是因為從前擁有的太少，才會格外珍惜每一份來之不易的友情啊，並且願意為此支付四分之一生命的代價。
    “麵對現實吧，哥哥，你不是真正的愚蠢，隻是在逃避一些事實。”
    金屬桌上，路鳴澤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頹喪的兄長，世界樹就是世界樹，不是混血種也不是龍類，祂們是很特殊的存在，曾經支撐著神話時代的一切。
    “說的真好聽，不逃避，你要讓我坦然接受...自己是個怪物的事實嗎？”
    十幾分鍾前經曆的一切，路明非很清楚那是關於靈視的畫麵，卡塞爾學院3e考試都沒弄明白的東西，現在竟然成為了揭破他“真實身份”的導火索。
    “怪物有什麽不好？哥哥身邊有幾個正常的人？我們擁有常人無法觸及的力量，至少能隨心所欲的活著，你想要得到的東西，也能輕鬆到手，不好嗎？”
    金牌銷售的專業素養再次體現，路鳴澤總是能對路明非見縫插針的拋出誘惑，潛移默化提高客戶的心理接受程度，生活在怪物堆裏的怪物，算什麽怪物，大家都不是什麽正常的生物。
    “那我的人生到底算是什麽？爸爸、媽媽，叔叔、嬸嬸，另一個路鳴澤又是什麽人？”
    “你現在應該告訴我！原本的路明非....到底是誰？！”
    虛假，這是路明非心底最真實的感受，自己的人生，像是多了許多無關緊要的配角，他們是活生生的人，卻又是被人操弄的工具。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麵對哥哥憤怒的嘶吼，路鳴澤罕見陷入沉默，隻能幹巴巴撂下一句話，有人活就得有人死，那個時候的祂們，並沒有餘力去創造一個完美載體，那些無法解釋的巧合，隻能用”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來強行解釋。
    “轟隆隆！！”
    艙室輕微震動，停泊的破冰船再次啟動，按照先前的約定，卡塞爾學院的人員會在新王回歸之後返回yaa號，現在卻沒有任何人來通知路明非的去留。
    “喂，小魔鬼，你覺得我會被怎麽樣？是被送進無人小島的監獄，還是直接讓人綁在實驗台上解剖？”
    路明非一邊說著頹喪話，一邊內心細數著可以交代遺言的人，爹媽找不到，叔嬸不能說，欠揍的弟弟更不頂事。
    至於前任青銅與火之王老唐，他總不能對著一個記憶重置的家夥，說自己是曾經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大概會被嘲笑自己是個神經病的吧。
    “真慘啊，我連遺言都不知道給誰寫，人家好歹有個能托付身後事的摯愛親朋。”
    路明非晃晃悠悠站起身，臉上滿是平靜，那條該死的黑龍，一口啃噬在枝幹上，就像咬碎了他的小腿骨，表麵上沒有任何傷勢的腿部，現在疼得像是被針紮一樣。
    “哥哥，你不會死，好好活下去，新的時代，你會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如果想參加戰爭，就盡情呼喚我吧。”
    路鳴澤揚起麵龐，任由陰影掩去表情，要不要接受真實的自己，全憑路明非個人的意願，祂說出類似於誓言的承諾，隨後輕盈跳下金屬桌，融進艙室的陰影之內消失。
    “參加戰爭.....”
    路明非跌坐在床上呐呐自語，盯著自己掌紋清晰的雙手，依靠暴力改變命運什麽的，在遇見小魔鬼之前，他連想都不敢想，有時候拚命也是需要資格的，他現在恰好有，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喲，新王，狀態很不錯嘛。”
    “專項心理輔導結束了？”
    路鳴澤的身影出現在艙段通道中央，不遠處迎麵走來的嬴淮塵停下腳步，舊時代與新時代的權柄執掌者相對而視，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一般隨意寒暄。
    “嘛，還行吧，哥哥是個軟弱的人，不把事實狠狠甩在他的臉上，他心底就永遠都會心存一份僥幸。”
    提前安排好的劇本，隨著實際情況的改變不斷被刪減，路鳴澤為哥哥做好的鋪墊變得不算平整，循序漸進的過程變得有些殘酷和直接，但隻要他能挺過來想明白，心理就會變得成熟起來，融入強者統治的新時代。
    “最後一位龍族君主想去的尼伯龍根，跟死去的奧丁有關係對麽？”
    這對兄弟之間的糾葛，嬴淮塵不想多過問，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奪取最後一位龍族君主的權柄，湊齊能夠媲美黑王的力量，不管祂是否可以歸來，掌握能夠與之抗衡的權力，才能有足夠的餘地控製局麵。
    “當然，奧丁那個討厭的家夥，為了搞定那座小島和祂的東西，費了不少的心血。”
    “這不是奧丁的尼伯龍根，祂搶占了海洋與水之王的龍巢？”
    艙段內靜止的時序輪轉，金屬通道扭曲幻滅，路鳴澤與嬴淮塵站立之地變成了波光瀲灩的海麵，他們一起向不遠處望去，一座島嶼倒映在深海之下，就像是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所以我說奧丁是個討厭的家夥嘛，祂趁著海洋裏兩位君主沒有蘇醒的間隙，在極光映照下進入海洋與水之王的尼伯龍根，帶走了龍巢裏的繭。”
    說到算計和布局，路鳴澤必須稱讚奧丁的行動力，還好尼伯龍根裏麵隻有一枚繭，要是再早些被祂入侵進去，弄出完整的海洋與水之王，新王還真搞不定那個善於嚐試和布局的瘋子。
    “阿卜杜拉·阿巴斯。”
    嬴淮塵念出被列入任務陣亡名單的名字，如果那個猛虎般的男人不是龍類，他或許會成為卡塞爾學院執行部最優秀的接替者，而不是一個被人編織人生的傀儡。
    “是的，結繭狀態的龍類很脆弱，奧丁是完全體的龍王，憑借祂的手段，很容易扭曲一位尚未誕生的龍族君主的記憶。”
    完全體的龍王，可以掌握煉金七王國的力量，祂們各自占據最擅長的領域，幹涉因果就是奧丁最拿手的東西，例如精心修改龍王級生命體的記憶，安排一段完全不存在的因果。
    “楚子航的父親，卡塞爾學院的絕密級執行官楚天驕，他在遭遇奧丁襲擊的時候，手上有一個箱子，你知道它現在在哪裏嗎？”
    為了不影響楚天驕的腦域，征求過楚子航的意見之後，嬴淮塵選擇最柔和的方式，定期使用精神元素幫助其恢複腦域活性，因此楚天驕還處於深度休眠的狀態，並不能給予他想要的情報。
    “哦，你說的是那個箱子啊，值得奧丁現身，親自動手去搶的東西，你要不要猜猜是什麽？”
    猜猜，並不是不說，路鳴澤今天像是個有問必答的解密者，提示和引導也給得很足，善於隱藏身份躲在幕後布局的老銀幣，不惜現身搞事的原因，還能有什麽呢。
    “那個箱子裏裝的東西，跟黑王尼德霍格有關。”
    值得布局者親自動手的東西，意味著絕不容忍失手的重要性，嬴淮塵瑰麗璀璨的黃金瞳亮起，眼前這個坐在虛幻海麵上的家夥，明明是以精神元素的形態行走世間，有些地方對祂的限製極大，究竟是哪裏來的情報。
    “bingo！新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哥哥要是有幾分你的智慧就好了，我也不需要天天趕著他上架玩命。”
    路鳴澤抬起手拍了拍掌，坐看混血種與龍族的戰爭，新王絕對是無人能出其左右的存在，沒有混血種能夠攀登到祂現在的高度。
    “那個東西就是祂的一部分，現在被奧丁藏起來了，至於在哪裏，你心裏的直覺，告訴你的就是唯一正解。”
    跟路明非彎彎繞繞久了，路鳴澤終究是染上了謎語人的風格，不過也是看交流的對象是誰，新王對龍族隱秘的掌控程度弱不到哪裏去，古秦嬴氏龐大的情報網絡都在為一個人服務，很少會有他想找卻沒有痕跡的事情。
    “荒無人煙的北極冰海，絕對靜止的尼伯龍根，黑色皇帝的血肉之軀....”
    腦海裏的思緒極速運轉，線索串聯著一幅幅畫麵，奧丁遠赴冰海，找到沉睡中的海洋與水之王，創造出一枚處於監視下的棋子，待到合適的時機還能引出另外一位雙生子。
    祂以秘黨校董的身份，得知到絕密級別的任務信息，親手搶走了楚天驕手上的箱子，甚至為了能夠放心的存放它，又不遠萬裏奔赴冰海，將其投入時間靜止的尼伯龍根，等待著輝煌降臨的未來。
    “這是奧丁為自己設計的加冕之地，吞噬所有兄弟姐妹之後，再融合黑王的遺留，祂會成為新世界的至尊，帶領整個加圖索統治世界。”
    重要的線索全部串聯起來，嬴淮塵眼底泛起熾盛的焰光，能讓奧丁如此有信心登臨至尊王座的東西，大概率會是黑王的骨血，祂想要的結果，不僅僅是成為黑色皇帝一樣的生命，而是想要複現最完整的權與力。
    創造出白色皇帝，地火水風四元素君主，黑王的權柄不可能完美無瑕，世界樹逆轉生命亦有損耗，就算是神創造與自身相似的存在，也會舍去一些本源力量。
    “是的，黑王那種殘暴冷酷的家夥，也會承受不住孤獨與寂寞，分出一些力量創造出屬於自己的族裔，當王座上的至尊分潤權力，底下就會出現亂臣賊子呢。”
    或許是舊怨在心，路鳴澤對龍類的厭惡毫不掩飾，殘暴、冷酷、傲慢、貪婪....，龍這種生物，從誕生開始就不會屈服於任何存在，就算是血統絕對壓製的情況下，祂們也會想盡辦法向上攀登，麵臨絕境也會悍不畏死的廝殺，難纏又煩人。
    比如那位明知道必死的海洋與水之王，從愷撒等人口中了解到世界的局勢之後，還是固執的前往尼伯龍根，想要尋找到開啟戰爭的契機，執拗愚蠢，又令人敬佩。
    “祂沒有機會得到黑王的骨血，既然從尼伯龍根歸來，就埋葬在誕生的地方好了。”
    不是完全體的龍族君主，放在嬴淮塵麵前隻會顯得蒼白無力，區區一位掌握“力”的海洋與水之王，他碾碎對方根本不需要多少時間，尼伯龍根到底會是誰的主場，還真說不定。
    “按照他們的航行速度，用不了多久就會抵達尼伯龍根所在的坐標。”
    愷撒和帕西乘坐的破冰船上，有路鳴澤安排上去的人潛伏著，任由一位龍王帶著加圖索的逃亡者們在冰海上亂竄，沒有預先準備好的後手掌控行蹤，豈不是太不專業了。
    “那艘船上有一名掌握言靈·時間零的混血種，你的人可別失手被廢物宰掉了。”
    言靈·時間零，對於普通混血種就是降維打擊，時間被放慢十幾倍的情況下，沒有混血種能反應得過來敵人遞來的割喉利刃。
    “放心，我手底下的女孩都不是吃素的。”
    “最好是你說的一樣，合作愉快。”
    路鳴澤對酒德麻衣的能力充滿信心，遇見不妙的情況，她會嗑藥進入極度龍化，對方刮痧一樣的傷害，隻會被堅硬的龍鱗抵禦，不是誰都像昂熱一樣有賢者之石磨製的折刀，能給次代種刮刮痧。
    “金牌銷售，信譽可查，合作愉快。”
    “我會耐心等待黑色皇帝迎來終焉的日子。”
    兩個時代的主宰者握手達成合意，新時代的未來被簡要敲定，尚未醒來的黑色皇帝，注定要麵對地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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