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批示提綱下，大佬們又誨人不倦地寫著具體內容：
    親，你提前處置褚慕勇，就錯了，使用幻影術更是錯上加錯啊。要學會居安思危啊，親，居安思危不是要你自己嚇唬自己，而是在平平常常的生活中，養成一種自己嚇唬自己的習慣。
    門、宮、殿的領導，都是基層同誌的榜樣，希望你以身作則，懂了嗎親？不管跟凡人還是跟本質上是凡人的穿越者打交道，都不得使用仙術，暴露行跡。你做到了，基層的同誌也才能向你看齊。請你繼續留守新康，配合十一宮主的工作，改正錯誤，深挖根源。
    但當時王慈雪不想滯留新康了，這相當於羈押、囚禁。為此她和李涵發生了爭執。
    “我不用幻影術，難道要我用雙手把骷髏頭從土裏刨出來嗎？”
    “誰讓你在那天晚上去試探褚照天，你就問誰去。”從這天起，李涵就成了王慈雪實際上的領導。
    “是我要試的。當時來不及跟你商量。”
    “那你就問你自己唄。”李涵不希望王慈雪在工作中跟自己撒嬌。
    “可我問自己了，我要是不用幻影術，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沒法試探出褚照天。”
    “那你試探出來了嗎？”
    “沒有。”
    “對呀，你沒試出來，你用什麽幻影術呀？”
    王慈雪在履仙殿總部呆的時候多，知道整個履仙門有一套無法逾越的邏輯，一旦陷入這套係列連環邏輯中，就像掉進泥淖，鑽不出來。因此，每當討論進入了這個循環之中，其中一方，最好偃旗息鼓吧。神仙們爭爭吵吵，有失風雅，有失修行。
    那時二宮主尚曉光曾指點過她一句：“辯論事實和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是啊，他們總不能像凡人，用撒潑打滾跳河找繩子上吊的方式來解決同事之間的爭論。
    可王慈雪不甘心失敗，又找了一個離開新康的重要理由：“我沒法跟褚照天相處。”
    李涵耐心地勸說道：“又不讓你們長期相處。新康創業商會的各位理事作出了決定，你不能擺架子啊。親，聽姐的，先複婚，像以前那樣應付著，等我們處理完你的粑粑……”
    王慈雪有嚴重的潔癖，還沒聽完，就大聲嚷嚷起來：“我沒有翔！”
    李涵逮住這個問題喋喋不休地教訓起她：“你連醞釀翔，製造翔，排出翔這麽重要的工作都沒有做，在當你人的鏈條中，是一個明顯嚴重的破綻，缺少這個環節，怎麽跟人魚目混珠，怎麽跟人龍蛇混雜，怎麽混在人群中你不那麽醒目，怎麽才能達到和光同塵的境界呢？”
    “姐，你也在總部工作過。咱們總部對個人私密的隱私，要求並不嚴格呀。”
    “但你現在下放基層了。”
    “所以才想盡快離開。”
    “你不能離開，你走了怎麽跟褚照天複婚？”
    “我走了，還複個毛的婚？”
    “可你還沒走啊。”
    “我沒走就一定要複婚嗎？”
    “是啊，等我擦幹淨你屁股。”
    “我沒翔！”
    “你連醞釀翔，製造翔，排……”
    王慈雪當時很生氣，氣得兩旁太陽穴卟突卟突的跳：“臥槽！誰踏馬製造出來的這套話術？”她終於爆粗了。
    李涵笑眯眯地盯著她看，心下尋思：你在總部你不知道？自我修煉成問題呀。
    王慈雪催促著：“說呀！”
    “親，你以為當上宮主就一勞永逸了嗎？你連這個也沒悟出來？”
    “對！不想悟，頭疼！”王慈雪兩邊太陽穴有著布洛芬也止不住的疼痛，她揉著。
    王慈雪當上履仙殿九宮主，皆因一係列巧合促成。由於在履仙宮總部坐班，她不愛湊熱鬧，跟大夥兒一起八卦。總部考慮到，能在門、宮、殿裏工作的領導幹部職員，都是修為較高的神民，因此，對個人隱私不管束，不審查，這一來，大家八卦的還有自個兒隱私。
    她非常不習慣，既然是隱私，怎麽能隨便暴露呢？應該捂得嚴嚴實實才對。
    是的，整個履仙門是有一團和氣的工作氛圍。她承認這一點。
    大家各修煉各的，幾乎不在工作時間討論工作。因此王慈雪除了得到過尚曉光那句指點外，再也沒有人告訴她關於這套邏輯的事，大家都不想把快樂的工作變成痛苦的壓力，沒人願意涉及那些嚴肅而繁瑣的事務性問題。
    每個人的工作能力是靠自我修煉提高的。從辦事員到宮主、殿主、門主，都一致認可，即使處理工作中的大小事務，也是修煉，並以此來檢驗修煉的成果，大家沒必要把工作搞成負擔，包袱，痛苦。工作本身就是快樂的修煉，修煉之餘就一起八卦，尋找更多的快樂。
    所以，王慈雪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套邏輯的來源。於是，她向表姐問起了這件事。
    “嗯……這是咱們集體製造的，集體完善的。反正，隻要咱們的民主存在一天，大家就會衷心擁護和遵照這一民主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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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的民主，怎麽總是繞不出兜圈子的邏輯呢？”
    “因為咱們的邏輯，來自於強大的天條附則。”
    “那這套東西，到底是民主，還是專製呢？”
    李涵耐心地給她解釋，因為神民和神民的祖上，都來自天庭，盡管下凡了，也要對天庭保持敬畏之心，討論到天庭的製度問題，屬於敏感話題，這就違反了天條附則。
    “天條附則到底都寫了些什麽？我從來沒見過文件呀。”
    李涵告訴她，天條附則充斥著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是一套放之四海皆準的普遍真理。它的偉大之處，就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掌握它，也是每個神民修煉的一個組成部分。
    王慈雪不滿意表姐的官腔，笑道：“哦，這麽萬能，是它讓你拉出翔的嗎？”
    李涵尖叫起來：“別在我這兒跟我說這麽肮髒的事兒。我在討論真理，普及神民應具備的審美情趣。你別惡心我。”確實，有許多神民在遵照必須掩飾神奇卓異的天神氣息的規則時，受不了紅塵中那些醲肥辛甘帶來的凡人排泄物。
    她的應酬多，對此更為憎惡，看見馬桶就能吐。
    李涵這個毛病，注定了她不宜跟人類結為假夫妻。這也是在當初，王慈雪被下派到新康掛職的原因之一。
    “可剛才是你提起呀，你說沒有翔，就是嚴重的破綻啊！”
    “你有沒有翔，都憋在你肚子裏，憋在你心裏。別說出來，你說出來它就存在，它就齷齪了。這就是天條附則，它管著你的言論適當性。”
    有幾天的時間裏，王慈雪都沉浸在對天條附則的理解中。
    都成天庭反賊了，怎麽還要遵守天條附則？每當她剖析天條附則的高深原理時，絕大多數時候都被這天條附則深深地折磨著。好在她有心法自然的脾氣，富貴時不嫌棄淫，貧賤時不抗拒移。威武之下屈一屈，也沒啥了不起的，柔以持久嘛。承認天條附則剛硬，行了吧？
    總之，沒什麽了不起的玩意兒，能折磨王慈雪多久。
    王慈雪今晚來見上下級關係已經搞了顛倒的李涵，是商量如何對待褚照天的事。
    她把褚照天求和的意思說了，希望表姐能把老油條的意思呈報給大宮主，再由大宮主去給門主及長老們說說。
    李涵無比震驚，極其驚恐：“你暴露了？”
    “遮掩過去了，他下次再提這碴兒，我真送他進精神病院。”
    李涵沒有她這麽淡定，仍在驚懼中：“你確定他是老油條？”
    “確定。你撥給我的紅三角，在電梯上弄了點兒毛病，恰好裏有個重要證人，叫陸靚，我找她問過了。雖然褚照天的那套把戲，在尋常的道觀宮院裏也有個別高道會玩兒，但他的親口承認，和他求和的設想，能他排除是那些個別高道。他正正經經是老油條。”
    “怎麽穿到我的地盤來了。跟我有仇嗎？”李涵掩飾不住她的焦躁。
    “表姐，新康是你的地盤兒，你得本著你是主角，他逮不著你想法，去考慮問題。”
    李涵定神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你不知道在地方上工作，責任有多重大。他穿到我這兒，就是挑釁，就是我的死敵。你問過他，為什麽要穿在我這裏嗎？”
    “他說是什麽法器給堵在這兒的，在之前他還穿過三人，都在新康。”
    “九宮主，此事重大，上麵又沒撤的職，還是你作主。”
    “我停職了，這不是跟你商量嗎？”
    “你的意思是，先接受他和談的請求，再找合適的機會把他滅了。”
    “不！我覺得可以考慮和談。你先呈報吧，要是能爭取和談，咱們就長治久安了。”
    李涵肅然道：“幼稚，哪來的長治久安呀？我們一直在危機中生存。要做的事，就是及時解除危機，把危機消滅在繈褓中。滅了他！”她重重摁下台燈開關，這個動作和房間的風格不相稱。辦公桌上暗淡了，四麵頂上的底光，柔和地散發著。
    “咱們做個兩手準備吧。”
    “哪兩手？”
    “天庭派老油條前來，封的是巡察特使，天庭上麵兒的人沒有告訴門主，老油條有沒有副史，有沒有別駕長史參軍這些人隨駕。咱們得把他周圍的情形探聽清楚。”
    “你說的那是天河羈糜州的體製，使職沒有這麽些屬官。”
    李涵知道她是潛心修煉的呆子，對官製體製不感興趣，就順便給她普及了一下常識。
    她提心的是，褚照天身邊若是跟了個隱身的副使，而這副使還是千裏順風司那些雷達和遠程偵聽器，就危險了。天庭若是再特許他役使六丁六甲，跟當地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城隍、河神山神龍王搭上線，那就是天羅地網啊。
    “對，就怕這些編製在地府，卻又替天河羈糜州偷雞摸狗的家夥。”
    “最危險的是他有副使。”李涵特別地作了再次強調。“這個副使不用跟在他身邊，我們隻要有所動作，副使就能掌握，他甚至不需要給老油條打個招呼，就去天庭請功領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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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天庭辦事兒那夥地府的人也危險呀。別以為他們地位低，就忽略了。”
    “我們是在討論誰的地位高低嗎？”李涵對這一問題也比較敏感。
    王慈雪解釋道：“對所有風險因素，都要評估呀。褚照天若是一邊用求和來蒙我，一邊派地府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夥盯梢，順著我這根藤，摸到門主那個大瓜去，雖說娛樂了吃瓜群眾，可咱們履仙門就倒黴了呀。所以，你去向門主稟報，我在這兒盯著他。”
    “好！接下來呢？”
    “如果宮主門主同意見他，就皆大歡喜。依我想法，門主宮主最好見見他。如果彼此都談得來，簽下協定，褚照天能做到嚴守秘密。那麽，天庭派到凡塵的這條線就斷了。”
    李涵認為可行，把皮球踢給高層去。
    “我可不是踢皮球。你想，隻要褚照天有誠意，不向告密，天庭什麽也撈不著，最多怪褚照天無能，把他召回去。反之，我們現在使用武力，無論是滅了褚照天，還是把他抓了永久囚禁，都有巨大風險。那些盯著他保護他的家夥，定能發現我們。”
    李涵沉吟了片刻後，又詢問褚照天是不是真沒有護身法術。
    王慈雪肯定地回答，沒有。他那天在一具幻化的屍體麵前，呆若木雞。後來，從陸靚的描述上看，他會搬運術。可搬運術搬的都是死東西，搬不動神民，不會構成威脅。
    李涵沉默了，心裏暗暗想道“天庭選中他，他靠什麽本事逮我們呢？”
    她想著想著，就覺得這麽一個沒本事的褚照天竟然出現在新康，這是對她的嚴重羞辱。他在侮辱每個神民的每個神經細胞。而她的每個神經細胞在受辱後，像戰鼓一樣跳動起來。她恨恨瞪著王慈雪，憤然說道：“別以為我隻是個知情達理、斯斯文文的小女子。”
    王慈雪訝然道：“我從來沒這麽以為。”
    “那我在你眼裏，是什麽定位？”
    “心機深沉，殺伐果斷，擺起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是個見錢不賺王八蛋的女人。”
    李涵的秀眉明眸燦燦爛爛地綻開，笑得像朵花。
    “殺伐果斷，我喜歡這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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