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我今年必上京城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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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小菊胸脯劇烈起伏,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又嫌棄又恨,她狠狠剜著楊蘇蘇:“滾去幹活!幹不完別回來吃飯!陸家不養閑人!”
    要不是因為這個掃把星,她兒子怎麽可能連考場都沒進去。
    每每想到這件事,田小菊心髒都擰著彎的疼。
    楊蘇蘇瘦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嘴唇咬得死死的,嚐到了血腥味。
    她猛地低下頭,散亂的頭發遮住了她慘白如紙的臉和眼底翻湧的屈辱與恨意。
    她爭辯過,不是她把東西弄丟的,也不是她故意藏起來的。
    可沒有人相信不是她幹的。
    陸政然不信。
    沒有一個人……信她。
    當初說對她好,喜歡她,隻不過是陸家人湊在一起演了場戲,太可笑了。
    她生在京城,長在京城,家裏向來富裕,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苦?
    她隻是拖著像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牆角,拿起那把沉重的長柄糞瓢,木頭把子硌著她掌心被磨出的水泡,鑽心地疼。
    她雙眼麻木的走到茅廁,站在池邊,看著裏麵翻滾蠕動的汙穢,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她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裏麵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
    她挽起補丁摞補丁的袖口,露出瘦得伶仃的手腕,將長柄糞瓢狠狠插進粘稠汙濁的糞水裏,奮力地攪動、舀起,再費力地潑到旁邊的堆肥坑裏。
    粘稠的糞漿濺起,不可避免地沾滿了她的褲腿、手臂,甚至有幾滴冰冷的汙點濺到了她的臉頰上。
    她隻是機械地重複著動作,一下,又一下,仿佛感覺不到那蝕骨的惡臭和令人窒息的肮髒。
    夜,徹底沉了下來。
    等楊蘇蘇忍著可心把茅廁掏完,陸家院子早已沉寂下來。
    飯早已經吃的幹幹淨淨,連一點湯都不剩,飯桌上隻剩下髒兮兮的碗盤,田小菊盤腿坐在炕上,懷裏抱著陸多米,手裏拿著筷子,用筷子尖剔牙,看到楊蘇蘇又是狠狠一個白眼。
    陸仙娥捏住鼻子幹嘔::“嗯……臭死了,娘,她這麽臭,還怎麽幫咱們刷碗?”
    陸家四個孩子都連滾帶爬跑到炕裏去。
    隻有陸多喜關心的看著楊蘇蘇。
    嗯。
    就是關心。
    陸多喜當然關心楊蘇蘇啊,關心她有沒有一步步朝著她最想看到的方向去發展。
    嘻嘻嘻。
    楊蘇蘇渾身上下散發著濃烈到無法洗去的糞池惡臭,頭發黏膩地貼在額角,臉色在昏黃的煤油燈的燈光下灰敗得嚇人。
    她那雙曾經也算得上纖細白嫩的手,此刻指甲縫裏塞滿了黑黃色的泥垢和汙穢,指關節紅腫不堪,掌心布滿了水泡磨破後留下的血痕。
    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打水清洗,隻是拖著疲憊到極點的身體站在門口,死死的看著屋裏的每一個人。
    看到陸多喜的時候,心裏還是安慰的。
    打死她也想不到,造成她如今局麵的人,就是陸多喜。
    楊蘇蘇最終將目光轉向陸政然。
    她期盼著,陸政然替她說幾句話。
    可是沒有。
    陸政然坐在那裏,麵色頹然,壓根沒注意到她。
    仿佛她是空氣一樣。
    楊蘇蘇冷笑了一聲。
    田小菊也覺得她臭:“碗我來刷,你從今天開始搬到外麵豬圈去睡,現在不養豬,你去那邊睡晾晾身上的味兒,等不臭了再搬進來。”
    楊蘇蘇心已經死透了,她沒說話,轉頭去西屋把東西都搬出來,搬到豬圈去。
    翌日。
    各家各戶剛起來。
    天曬著,炙烤著,溫度在六月達到了頂峰。
    大家沒辦法上地幹活,隻能悶在家裏躲涼,對老百姓來說,不幹活就是累,就是難受,這日子一點盼頭沒有。
    薑晚晴起了個大早,把白糖拿出來,糖剛放在灶台上,外麵大喇叭刺啦的響起來。
    看來是大隊有事兒要宣布。
    薑晚晴把手往腰間的圍裙上蹭了蹭,走出去聽著廣播通知。
    大隊鐵喇叭裏麵響起風建設的聲音:“歪歪~”
    “各隊隊員,各位隊員,請你們立馬放下手裏的活計,現在立馬趕來大隊點開會,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林禾也聽到了,她過來:“晚晴,走,去看看你建設叔要說啥。”
    薑晚晴把白糖袋子緊好,藏到櫃子裏:“來了娘。”
    娘倆收拾完屋子,把門鎖上,出門去了。
    路上碰到幾個熟人,搭夥往大隊方向去,薑家離大隊近,五六分鍾就走到了。
    薑晚晴和林禾找了個靠外麵的地方站,牆頭下還有陰涼,沒那麽曬。
    日頭像燒紅的烙鐵懸在頭頂,空氣燙得吸進肺裏都發疼,地皮裂開一道道扭曲的口子,宛若渴死的巨獸張開的嘴,隊員們站在這片土地上,仿佛隨時隨地都會被吞進去。
    隊員們都到了。
    大隊長馮健設站在個破木箱子上,黧黑的臉膛曬得冒油,嗓子眼也幹得發劈:“都聽好了!”
    “天老爺不給活路,咱們自己蹚!各家各戶,有力氣的,都給我上山!挖野菜,摟樹葉!屋前屋後,哪怕巴掌大的地方,也給我種上點東西!能換粗糧的,趕緊想法子換!這是抗秋!是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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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枯瘦的手掌狠狠一揮,帶著股窮途末路的狠勁,“誰要是偷懶耍滑,餓死了也甭怨旁人!”
    人群裏嗡嗡響著,愁苦和焦慮像看不見的蟲子,啃咬著每個人的神經。
    一片愁雲慘霧裏,陸家那堆人卻格外紮眼。
    田小菊撇著嘴,三角眼斜斜地剜著不遠處孤零零站著的薑晚晴,故意拔高了嗓門,那聲音又尖又利,活像砂紙刮鍋底:“哎喲喂,這餓肚子的大事兒,咱們這些土裏刨食的急得火燒眉毛,可有人不一樣啊!心氣兒高著呢,還做著那鯉魚跳龍門的美夢!但也不是說誰都有命做大學生的,是吧,我前兒媳婦晚晴?”
    她故意把‘晚晴’幾個字拖得老長,諷刺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陸仙娥立刻接上茬,臉上掛著假得不能再假的擔憂,聲音溫溫柔柔的:“大嫂,你也別期望太高。”
    “高考嘛……考不上也不丟人,咱們鄉下人,本分過日子才是正經。就是你,何必白白費那力氣,讓人看笑話呢?”她一邊說,一邊拿眼風去瞟旁邊幾個受過陸家恩惠的嬸子。
    那幾個嬸子得了信號,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
    “可不是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喲!”
    “城裏大學是那麽好考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底子!”
    “就是就是,有那閑工夫,不如多納幾雙鞋底實在!”
    哄笑聲像一群聒噪的烏鴉,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鄙夷,齊齊砸向薑晚晴。
    刻薄的話鑽進耳朵,薑晚晴臉上卻連一絲波紋都沒有。
    直到那哄笑聲達到頂峰,她才緩緩抬起頭,烈日的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卻清晰地映出她眼底那點寒星般的光。
    她沒看田小菊,也沒看陸仙娥,目光平平地掃過那群哄笑的人,嘴角極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帶著點冷冰冰的嘲弄。
    聲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卻像把淬了冰的薄刃,穿透了所有的哄笑,清晰地割進每個人的耳朵裏:“是麽,可我薑晚晴,今年必上京城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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