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起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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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逸塵那句“招蒼蠅”在草廬內落下,帶著燒餅的麥香和粗茶的微澀,輕飄飄的,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在了這片暴風雨後詭異的平靜水麵上。
    草廬內,死寂更深了。
    塵埃在光柱中無聲浮動,映照著殘破的屋頂,剝落的泥牆,坍塌的灶膛,歪斜的矮桌,還有地麵上那道幾乎消失、隻餘一線焦黑的痕跡。
    林清雪站在冰血晶旁,指尖的傷口早已被寒氣凍結,冰藍色的血液凝固成細小的晶體,如同她此刻凍結的心湖。蘇逸塵的話像一陣無關痛癢的風,吹過她冰封的絕望。壇沿的泥?招蒼蠅?母親的本源在汙穢之下哀鳴,守護的真相是殘酷的囚禁,這些……難道隻值一句“招蒼蠅”的調侃?她冰藍色的瞳孔深處,寒冰更厚,更深,幾乎要將她自己也徹底凍結。她不再看任何人,目光低垂,落在自己腳下那片凝結著冰藍血晶的冰冷地麵,仿佛要將自己站成一座永恒的冰雕。
    楚淩霄拄著孤雲劍,劍身上那道猙獰的裂痕和暗金血痂刺眼無比。蘇逸塵塞給他的燒餅還冒著微弱的熱氣,麥香鑽入鼻腔,卻引不起絲毫食欲。師尊的“癡兒”,蘇逸塵的“壇沿的泥”,像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腦海中撕扯。守護?代價?他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又緩緩鬆開,隻剩下一種深深的、脫力的茫然。他看著泥牆下那佝僂閉目的身影,又看看地上那道焦痕,最終目光落在手中孤雲劍的裂痕上。發愣?或許吧。他確實不知道該做什麽,該想什麽。
    胖頭魚妖龍癱在灰堆裏,綠豆眼驚恐地轉動。蘇逸塵那句“凍魚幹”的威脅讓它徹底蔫了,巨大的身軀一動不動,隻敢用眼角餘光偷偷瞄著地麵那道焦痕,仿佛那是什麽隨時會裂開吞噬它的怪獸嘴巴。招蒼蠅?它不懂,但它知道,壇子裏的“鹹菜”要是真招來了什麽,那絕對比最凶的蒼蠅恐怖億萬倍!它現在隻想把自己縮得更小,最好變成一粒灰塵,誰也看不見。
    歪斜的矮桌旁,蘇逸塵慢條斯理地啃完了手裏的燒餅,又端起粗陶碗,將裏麵深琥珀色的粗茶一飲而盡。他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那苦澀中帶著一絲回甘的味道。然後,他放下空碗,拍了拍手上的餅渣,目光再次投向泥牆下那個仿佛與泥土融為一體的佝僂身影。
    陽光從屋頂的破洞斜斜照下,正好落在那片雲鶴真人腳下的泥地上。那沾著泥點的、洗得發白的破舊道袍下擺,在光線下纖毫畢現。
    就在這時。
    泥牆下,那個仿佛沉睡了萬古的佝僂身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睜眼,不是抬手。
    隻是那攏在破舊道袍寬大袖子裏的枯瘦手指,似乎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指關節在粗糙的布料下凸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緊接著,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壓抑了無數歲月的歎息,如同深秋枯葉飄落塵埃,在死寂的草廬內幽幽響起。
    “唉……”
    這聲歎息太輕,太飄忽,仿佛隻是錯覺。但草廬內的三人一魚,卻同時心頭一震!
    林清雪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顫,冰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楚淩霄拄劍的手瞬間繃緊!胖頭魚妖龍綠豆眼瞪圓,巨大的魚尾在灰堆裏緊張地蜷縮起來!就連蘇逸塵,那一直懶洋洋靠在蒲團上的脊背,似乎也微不可察地挺直了一絲。
    雲鶴真人依舊閉著眼,枯槁的臉上皺紋深刻,沾著泥點。
    但下一秒,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動作僵硬而遲滯,仿佛脖頸的關節已經鏽蝕了萬年。他抬頭的幅度很小,隻是讓下頜離開了一點胸口,露出了那布滿歲月溝壑、沾著泥點的脖頸。
    然後,他那雙一直緊閉的、清亮如深潭的眼眸,終於……緩緩地睜開了。
    這一次睜眼,與之前平息風暴時的睜眼截然不同。
    沒有深潭般的平靜,沒有萬古的悲憫,甚至沒有那抹沉重的疲憊。
    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渾濁。
    那雙曾經清亮的眼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渾濁不清,如同久旱幹裂的河床,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枯槁與黯淡。眼白布滿了渾濁的黃翳,瞳孔深處也失去了焦距,茫然地對著前方歪斜的矮桌,又似乎穿透了草廬,望向了不知名的虛空。
    草廬內,連塵埃浮動的軌跡都仿佛凝固了。
    林清雪的心猛地揪緊!師尊的眼睛……怎麽會……?一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冰封的心髒。
    楚淩霄握著孤雲劍的手心沁出冷汗,劍身的裂痕仿佛在無聲地刺痛他的神經。師尊的狀態……不對!
    胖頭魚妖龍嚇得大氣不敢出,綠豆眼死死盯著那雙渾濁的眼睛,總覺得那裏麵藏著比混沌濁流更可怕的東西。
    隻有蘇逸塵,看著那雙渾濁的、失去焦距的眼睛,臉上那慣有的懶散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冰冷的凝重。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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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鶴真人枯槁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著,沾著泥點的胡須隨之顫抖。他似乎想說什麽,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微弱氣音。
    草廬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終於,那枯槁的嘴唇艱難地張開了一條縫隙,一個沙啞、幹澀、仿佛摩擦著鏽蝕鐵片的聲音,極其微弱地飄了出來:
    “泥……壇沿的泥……”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渾濁的眼珠茫然地轉動著,似乎在尋找什麽,又似乎隻是在重複蘇逸塵的話,“……糊不住了……”
    林清雪和楚淩霄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糊不住了?!那壇子……?!
    渾濁的目光最終茫然地落在了矮桌旁蘇逸塵的身上,又似乎沒有焦距。雲鶴真人枯槁的臉上,那深刻的皺紋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沾著泥點的胡須劇烈顫抖。
    “醃……醃得太久……”他艱難地喘息著,渾濁的瞳孔深處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掙紮,想要穿透那層厚厚的黃翳,“……鹽分……太重……”
    他枯瘦如柴、沾滿泥巴的右手,極其艱難地從寬大的袖袍裏伸了出來,動作僵硬而顫抖,仿佛每一個關節都在發出無聲的呻吟。那隻手,不再像之前拂手平息風暴時那般沉穩,而是布滿了老年斑,皮膚幹癟鬆弛,指甲灰敗。
    他顫抖著,枯瘦的手指指向了自己腳下——那片沾著泥點、被陽光照亮的地麵。
    “該……”他渾濁的眼中,那點微弱的光芒驟然明亮了一瞬,仿佛回光返照般,穿透了渾濁的黃翳,帶著一種決絕的、沉重的、仿佛卸下萬古重擔的……釋然?
    “……該起壇了。”
    “噗——!”
    話音落下的瞬間,雲鶴真人身體猛地一顫,一口暗紅色的、粘稠得如同淤積了萬載歲月的血塊,猛地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那血塊並非鮮紅,而是暗沉發黑,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腐朽與衰敗氣息,其中似乎還夾雜著點點難以察覺的、灰黑色的汙濁顆粒!血塊沒有落地,在半空中便迅速凝結、固化,變成了一塊拳頭大小、棱角分明、散發著濃鬱土腥氣和微弱法則波動的……暗紅色血晶!
    血晶墜落,“咚”的一聲悶響,砸在了他腳邊那片沾著泥點的土地上,濺起幾點微塵。
    噴出這口血晶,雲鶴真人仿佛被徹底抽幹了所有力氣,那剛剛明亮了一瞬的渾濁眼眸瞬間黯淡下去,徹底失去了所有光彩。他佝僂的身軀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後倒去,重重地靠在冰冷的泥牆上,頭顱無力地垂下,沾著泥點的白發散亂地遮住了枯槁的麵容。
    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幾近於無。
    草廬內,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那塊砸落在地的暗紅色血晶,散發著濃鬱的血腥、土腥與衰敗的氣息,靜靜地躺在雲鶴真人腳下的泥地上,在從屋頂破洞灑下的陽光中,折射出詭異而沉重的暗紅光澤。
    壇沿的泥,糊不住了。
    醃得太久,鹽分太重。
    該……起壇了。
    蘇逸塵緩緩站起身,臉上再無一絲懶散,隻有深不見底的凝重。他走到那塊暗紅色的血晶旁,蹲下身,沒有立刻去碰觸,隻是看著。
    林清雪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動搖,冰藍色的瞳孔死死盯著那塊血晶,又看向泥牆下氣息奄奄的老人,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絕望攫住了她。
    楚淩霄手中的孤雲劍“哐當”一聲脫手掉在地上,他踉蹌一步,看著那塊血晶,又看著師尊,臉上血色盡褪。
    胖頭魚妖龍徹底嚇傻了,巨大的身軀在灰堆裏篩糠般抖起來,綠豆眼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起…起壇了…鹹菜…鹹菜疙瘩要出來了……齁…齁死人了……”
    陽光依舊燦爛,塵埃依舊在光柱中浮動。
    但草廬內,某種維持了萬古的、脆弱的平衡,隨著那塊暗紅色血晶的墜落和那句“該起壇了”,徹底……崩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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