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壇沿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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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廬內,死寂如同凝固的琥珀。
塵埃在從屋頂破洞傾瀉而下的光柱中緩緩浮動,無聲地見證著這片狼藉。碎裂的冰晶蒲團粉末、剝落的泥牆土塊、坍塌的灶膛灰燼、歪斜的矮桌、潑灑又複歸平靜的粗茶、還有地麵上那道正在緩緩消失、隻餘淺淺焦痕的裂縫……一切都定格在暴風雨過後的殘破與詭異的平靜裏。
林清雪站在原地,冰藍色的瞳孔劇烈收縮著,如同風暴過後依舊洶湧的冰海。鬢間的冰凰發簪沉寂冰冷,簪體那股源自血脈的悲鳴被強行按回深處,卻化作更尖銳的冰刺,狠狠紮在她的識海。母親的本源……冰魄印記……就在這下麵!被那汙穢的鎖鏈纏繞,被那貪婪的根須汲取!師尊那輕描淡寫的一拂手,平息了危機,卻也像最冰冷的鐵閘,將她所有的悲憤、質問、甚至救贖的衝動,都死死封凍!她看著泥牆下那個重新閉目、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的老人,一股巨大的、無處宣泄的冰冷絕望,如同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髒,越收越緊。守護?守護這建立在至親痛苦之上的醃臢之地?她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刺破皮膚,冰藍色的血液無聲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麵,瞬間凍結成細小的血晶。
楚淩霄單膝跪在插入地麵的孤雲劍旁,劇烈地喘息著。手臂的顫抖已經平息,但脫力般的虛脫感依舊彌漫全身。妖神骨的力量被強行壓回,那源自始祖的滔天憤怒與褻瀆感並未消失,隻是被一種更沉重的、近乎窒息的茫然所覆蓋。師尊那聲“癡兒”,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拔劍的衝動,卻也將他推入了更深的迷霧。他該恨誰?恨那囚禁始祖的鎖鏈?恨那汲取本源的根須?還是……恨這看似守護一切的老人?他看著劍身上那道猙獰的裂痕,暗金色的血痂如同恥辱的烙印。剛才那一劍,他用盡了全力,卻被師尊輕描淡寫地拂開。守護的力量……竟如此強大?強大到可以無視被囚禁者的哀嚎?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空洞地掃過狼藉的草廬,掃過林清雪蒼白如雪的側臉,最終落回泥牆下那佝僂的身影上,眼神複雜到了極致。
“嘶……哎喲……疼……疼死胖爺了……”灶膛廢墟邊,細微的呻吟打破了死寂。
胖頭魚妖龍癱在灰堆裏,巨大的身軀沾滿了黑灰,新長出的琉璃鱗片碎裂了不少,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好在被一層薄薄的、散發著泥土清輝的光芒覆蓋著,不再被腐蝕冒煙。它綠豆眼茫然地眨巴著,巨大的魚尾有氣無力地拍打了一下地麵,揚起一小片灰塵。“清蒸…紅燒…都沒這麽疼……”它破鑼嗓子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和殘留的驚恐,小心翼翼地轉動眼珠,看向地麵上那道隻剩下淺淺焦痕的裂縫,又觸電般縮了回來,巨大的魚頭往灰堆裏縮了縮,仿佛想把自己埋起來。“鹹水…沒流出來…齁…齁死人的鹹菜…還…還在壇子裏……”它咕噥著,聲音越來越小,隻剩下心有餘悸的後怕。剛才那股同歸於盡的瘋狂勁兒,早被雲鶴真人那輕描淡寫的一拂手和直擊靈魂的“癡兒”二字,徹底嚇沒了。
就在這時,一陣懶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柴扉被推開的“吱呀”聲。
蘇逸塵回來了。
他手裏拎著兩根沾著新鮮泥土、還帶著嫩葉的醒神根,腋下夾著一個油紙包,裏麵散發出剛出爐燒餅的焦香。他仿佛對草廬內的狼藉視而不見,徑直走了進來,目光掃過碎裂的冰晶粉末、剝落的泥牆、坍塌的灶膛、歪斜的矮桌、拄劍喘息的楚淩霄、站在冰血晶旁臉色蒼白的林清雪、以及癱在灰堆裏裝死的胖頭魚妖龍。
“謔,”蘇逸塵挑了挑眉,語氣平淡得像在點評鄰居家被風吹倒的籬笆,“挺熱鬧啊。”他走到歪斜的矮桌旁,把油紙包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深琥珀色的茶湯在粗陶碗裏晃了晃。
他彎腰,撿起地上一個被震落的、沾滿灰塵的蒲團,隨手拍了拍灰,丟回林清雪腳邊。“坐著,站著不累?”語氣隨意,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林清雪身體微微一僵,冰藍色的瞳孔看向蘇逸塵。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懶洋洋、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表情。她緊抿著唇,沒有動。腳下的冰血晶無聲訴說著她內心的冰冷與刺痛。
蘇逸塵也不在意,又走到楚淩霄身邊,看了一眼深深插入地麵的孤雲劍,以及劍身上那道猙獰的裂痕和暗金色的血痂。“嘖,”他咂了下嘴,伸手,食指在那道裂痕上輕輕彈了一下。
“叮——”
一聲清脆卻帶著裂帛般雜音的輕鳴響起。
楚淩霄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蘇逸塵。
“劍都裂了,”蘇逸塵收回手指,在破舊道袍上蹭了蹭灰,“還杵著當燒火棍?”他彎腰,一把抓住孤雲劍的劍柄。
楚淩霄下意識地想握緊,卻感覺一股柔和卻無可抗拒的力量傳來,手指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蘇逸塵手腕一抖,輕鬆地將孤雲劍從堅硬的地麵拔了出來。劍身嗡鳴,那道裂痕在光線下顯得更加刺眼。他隨手將劍拋還給楚淩霄,楚淩霄下意識地接住,隻覺得入手沉重無比,那裂痕仿佛直接刻在了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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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蘇逸塵又從油紙包裏拿出一個熱騰騰、散發著焦香的燒餅,塞到楚淩霄另一隻空著的手裏,“吃了。吃飽了才有力氣……發愣。”
楚淩霄握著劍,拿著燒餅,看著蘇逸塵那張懶散的臉,喉頭滾動了一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後,蘇逸塵走到灶膛廢墟邊,蹲下身,看著灰堆裏隻露出半個腦袋、綠豆眼驚恐亂轉的胖頭魚妖龍。
胖頭魚妖龍嚇得一個哆嗦,巨大的魚尾下意識地又想拍灰,卻被蘇逸塵的目光定住。
“鹹魚,”蘇逸塵的聲音沒什麽起伏,“翻完身了?”
胖頭魚妖龍綠豆眼瞪圓,巨大的魚嘴張了張,想辯解,想哭嚎,卻在對上蘇逸塵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時,隻剩下恐懼的嗚咽:“嗚…胖爺…胖爺不是故意的…壇子…壇子它自己……”
“鱗片掉了不少,”蘇逸塵打斷它,目光掃過它身上碎裂的琉璃鱗片和露出的粉嫩皮肉,“新長的,不經撞。”他伸出手指,在那層覆蓋著傷口、散發著泥土清輝的光芒上輕輕一點。
那層柔和的光芒微微蕩漾了一下,如同水波。胖頭魚妖龍頓時感覺傷口處殘餘的刺痛徹底消失,一股溫潤的力量滲入,讓它舒服得幾乎要哼出來。
“下次,”蘇逸塵收回手指,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它,“再敢拿腦袋撞地,我就把你扔進後山的寒潭裏,讓你當一輩子的凍魚幹,翻身都別想。”
胖頭魚妖龍巨大的魚頭猛地一縮,綠豆眼裏充滿了驚恐和順從,巨大的魚尾小幅度地擺了擺,表示絕對不敢了。
做完這一切,蘇逸塵仿佛才終於有空閑。他走到矮桌旁,拿起自己之前那個破蒲團,拍了拍灰,慢悠悠地坐了下來。他打開油紙包,裏麵是幾個烤得金黃酥脆、冒著熱氣的燒餅。他拿起一個,掰開,露出裏麵蓬鬆的麵瓤,一股濃鬱的麥香混合著焦香彌漫開來,衝淡了草廬內殘留的泥土和灰燼氣味。
他掰了一小塊,慢條斯理地塞進嘴裏,咀嚼著。然後,他端起矮桌上那碗深琥珀色的粗茶,碗沿還沾著之前潑灑又複歸的痕跡。他對著碗沿,輕輕吹了吹氣,吹開漂浮的幾片茶葉梗。
接著,在草廬內三人一魚楚淩霄拄著劍拿著燒餅站著,林清雪站在冰血晶旁不動,胖頭魚妖龍癱在灰堆裏裝死)無聲的注視下,蘇逸塵端起粗陶碗,湊到嘴邊。
他沒有立刻喝。
他的目光,越過碗沿,落在了泥牆下,那個依舊閉目佝僂、氣息微弱如同沉睡的雲鶴真人身上。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帶著咀嚼燒餅的含糊,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老頭,”蘇逸塵對著雲鶴真人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壇沿的泥,該糊一糊了。”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粗茶,深琥珀色的液體滑入喉嚨。
“再掉渣,”他放下碗,目光掃過地麵上那道幾乎消失的焦痕,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齁不齁死人不知道……”
蘇逸塵拿起剩下的半個燒餅,咬了一大口,目光重新投向門外老槐樹搖曳的枝葉和燦爛的陽光。
“招蒼蠅,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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