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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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延一骨碌從鋼絲床上爬起來,抽風似的活動著手腳,他此前從未想過,能控製自己的身體會是這般讓人欣喜若狂。
    張芳被嚇的連退兩步,緊張道:“哥,你、你不會是因為失戀,所以發羊癲瘋了吧?”
    “我就沒戀過,上哪兒失戀去?”
    張延瞪了她一眼,然後環視著周遭熟悉的一切,以前他隻覺得這裏逼仄簡陋,但現在卻莫名多了份說不出的親切懷念感。
    那場怪夢斷斷續續的持續了三年多,雖然他大多是跳著蹦著過的,但歸一堆兒加起來算,總時長也超過一年了,所以現在看什麽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本來見哥哥還知道跟自己鬥嘴,張芳已經鬆了一口氣,可看哥哥這副古怪模樣,她又忍不住緊張起來。
    於是張芳螃蟹似的靠著牆挪了幾步,忽然奪門而出,衝著正在外麵熬粥的張母叫道:“媽、媽,你快來看看啊,我哥他好像是發癔症了!”
    外麵頓時一陣兵荒馬亂,不隻是張父、張母著急忙跑回家裏查看究竟,連左右鄰居都聞風而至。
    麵對那一張張或關切、或好奇的臉,張延隻能無奈的攤手道:“爸、媽,你們別聽芳芳胡說八道,我好著呢。”
    見他一切如常,張父張母這才放下心來,張母忙回頭叮囑幾位鄰居:“小孩子鬧著玩兒的,你們可別往外瞎傳,我們家小延最近正張羅著找對象呢!”
    她怕別人會把這件事,和周楠的離家出走聯係到一起,傳出兒子受了刺激的謠言,所以幹脆先發製人拋出了‘找對象’當盾牌。
    說完,還不忘反手擰了張芳一把。
    張父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替兒子把鋪蓋和鋼絲床收好,又在原地支起了折疊桌。
    鄰居們見沒什麽好看的,也就各自散去了。
    等妻子把飯菜擺好,張父拿油條的時候,順手把炸蛤蟆往張延麵前推了推,板著臉道:“想那麽多有屁用,趕緊吃飯!”
    時隔三秋重新感受到父親的刀子嘴豆腐心,張延就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忙拿起炸蛤蟆咬了一口,用含糊不清掩飾住哽咽道:“爸,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再鑽牛角尖了。”
    這漫長的怪夢,雖然不可能直接打消張延二十多年的執念,但也衝淡了許多離愁別緒。
    而且張延現在滿腦子都是夢中的情景,也根本無暇顧及什麽兒女私情。
    此時回想起夢中的一切,除了小說內容他記得清清楚楚,其它接觸到的信息,因為時間跨度比較大、信息量又太大的原因,約莫隻記住了兩三成。
    而且這這些信息絕大多數都派不上用場——至少短期內派不上用場。
    沒辦法,他在夢裏接觸到的,大多是作者搜資料時一閃而過的東西,基本都是些碎片化的訊息。
    目前對張延幫助最大的,除了和小說作者同步數年,培養出的長篇寫作能力之外,就是作者特意搜集的案件手法、諧音梗、幽默段子、名言金句。
    這些東西放在2017年之後,隻能算是拾人牙慧,但放在1990年卻十分新鮮,若是用好了絕對能給文章增色不少。
    再就是那個QQ音樂裏的歌單,裏麵有一些人是張延知道的,比如唱《童年》的羅大右、去年2月份發布了《新長征路上的搖滾》的崔建。
    但更多的是他沒聽說過的歌曲和歌手,如果能順藤摸瓜找到其中一些人,提前投資他們,肯定能收獲不菲的回報。
    可現在張延也沒這個條件,所以還是靠寫小說起步更現實一些——更準確的說,是靠改編小說起步。
    主要他對自己現在的寫作能力還不托底,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參考已有模板,也就是夢中的《紅樓名偵探》進行改編二創。
    照抄肯定是不行的,原書的整體質量其實相當一般,但這故事核心以及案件手法放在1990年,還是很有衝擊力的。
    而這本小說的缺點不足之處,他早在夢中就已經爛熟於心。
    隻要去腐存精,剔除掉大量平庸累贅的地方,再以張延自己的文筆重新雕琢,點綴上那些在後世已經爛大街,放在1990年卻堪稱驚豔的金句,絕對能讓人耳目一新。
    而在改編的過程當中,正好也可以驗證一下他駕馭長篇小說的能力。
    就在張延想著要做半個文抄公的同時,張父和張母也在暗暗觀察他的情況。
    看到兒子心不在焉屢屢走神,張母就忍不住想要開口寬慰勸說,卻被張父給攔下了,示意張母,等回頭自己單獨和兒子聊聊。
    隻是沒等老子找上兒子,兒子就先找上了老子。
    “你要請長假寫小說?”
    聽到兒子的想法,一旁的張母頓時就急了:“紙錢的買賣剛開始賺錢,你現在要是撒手不管,那不全便宜別人了嗎?!再說你以前都是下了班抽時間寫,這回怎麽突然要請長假了?”
    她其實也不想讓兒子去賣冥幣,但卻更不願意看到兒子辛辛苦苦開辟出來的財路,平白便宜了別人。
    張父也皺眉看著張延,半晌才道:“你是真想好了,還是……”
    張延略一猶豫,還是沒把那怪夢講出來,畢竟這種事太過離奇,說出來反倒讓父母跟著擔心。
    他隻是重重點頭道:“我想好了,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我昨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袋裏突然就開了竅,我覺得這次能成。”
    頓了頓,他又加重語氣道:“肯定能成!”
    “那好!”
    張父當即拍板道:“反正這口獨食兒你也吃不了多久,幹脆就當時主動發揚一下風格,也算是給廠裏留個好印象。”
    “興國!”
    張母聞言有些著急喚了丈夫一聲。
    張興國擺手道:“怕什麽,就憑他敢主動攬下賣紙錢的活兒,還能把這買賣給做成,以後就絕對餓不著這小子!”
    見父親如此支持自己,張延感動之餘,連忙趁熱打鐵道:“那我一會兒就去廠裏交接,順便帶人擺擺攤實踐一下。”
    這說話間就已經七點半了。
    於是父子兩個結束了這場短暫的交流,各自踏上了去往單位的路。
    筒子樓與報社和印刷廠之間距離都不算很遠,步行也就是十幾分鍾的路程,所以那輛二八大杠平常都是母親在用。
    沿途張延遇到好幾個報社子弟,其中約莫有一半都是垂頭喪氣萎靡不振,顯然昨天晚上也沒睡好。
    周楠啊周楠,瞧瞧你造了多少孽!
    到了印刷廠門口,張延先去附近的鐵皮亭子買了一包好煙,然後才直奔廠長辦公室。
    進門他就給廠長遞了支煙,廠長接在手裏,笑嗬嗬道:“看來你小子最近賺了不少啊,這都抽上硬盒的了。”
    “托您的福,還可以吧。”
    張延故作苦悶的撓頭道:“不過這活兒我可能幹不了了,您得抓緊時間另請高明。”
    “怎麽個意思?”
    廠長聞言頓時皺起眉頭,張延最近是賺了不少,但廠裏也多了一筆進項,尤其是批發的那些,基本都是廠裏拿大頭,所以他自然不希望張延撂挑子。
    於是忙勸道:“小張啊,大爺得勸你一句,愛情和事業咱總得占一頭,那周……”
    “您說的太對了!”
    見他要提周楠,張延忙搶著道:“前兩天有人給我介紹對象,結果人家一聽說是賣紙錢的,直接就跟媒人撒由那拉說拜拜了!
    這把我媽給氣的不行,說什麽也不讓再賣紙錢了,正好我最近擺攤時聽了幾個故事,打算整理成一篇小說試試,所以就想著幹脆請個長假。”
    “這……”
    聽張延搶先把婚姻大事拿出來,廠長一時也沒詞兒了,無奈道:“可這門生意才剛鋪開,你要是撂了挑子……”
    “這您放心,以前是沒見著錢,大家才不願意沾手,現在我把路趟開了,肯定有心眼活泛的想插一腳。”
    張延說著,又揚了揚手裏的煙盒:“等我去車間散一波煙,回頭就該有人主動找您了,到時候您選倆貼心的,我肯定包教包會。”
    “你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
    廠長再次無奈搖頭,心裏頭卻暗讚張延知情識趣,因為就算張延不主動提這事兒,過陣子他也準備塞倆人進去,如今張延主動讓利,倒免了自己許多麻煩。
    於是他爽快道:“那行吧,你這次準備請多久的假?”
    “倆月!”
    張延豎起兩根手指,決然道:“這回咱爺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破樓蘭終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