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年輕人越辯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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唬走了二舅媽之後,張延終於又睡回了自己的鋼絲床,雖然又硬又窄又矮,但莫名就是比外麵的床睡著踏實。
可惜沒在家待了幾天,他就又被迫逃到了津門。
沒辦法,二舅媽‘闖禍’的消息,隻能嚇住想來打秋風的親戚,卻攔不住想要看熱鬧的閑雜人等——甚至有些人就是聽說張延倒了黴,這才專門跑來看熱鬧的。
這一天到晚不得安生,根本就沒辦法碼字。
而且剛演了這一出大戲,短時間也不好再提買房的事——至少短期內不能在恒江買房了。
沒奈何,他也隻能再次逃奔津門。
這回到了津門之後,張延就開始塌下心來碼字,準備先把《紅樓名偵探》寫完再說別的。
而在此期間,特刊不出意料的大獲成功,不過這次引發最大熱議的,既不是主角用未來知識人前顯聖,也不是主角與寶釵之間的互動,更不是手法新鮮案件,而是張延重新塑造的賈雨村。
原書中賈雨村隻是個輔助角色,戲份並不是很多,也並沒有太多出彩的地方。
但張延把中年作者收集的一些反派金句,全都化用在了賈雨村的頭上,並集中在‘永定河決堤案’中爆發出來:
‘官字怎麽寫,上下兩個口,先要喂飽了上麵一個口,才能再去喂下麵一個口!’
‘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還救什麽民?’
‘這一斤口糧啊,可以換三斤麩糠!這就等於原本能救活一個人的糧食,現在可以救活三個人了。’
‘老百姓哪懂什麽大是大非,隻要所殺之人比他們地位高、身價大,他們就高興——今天皇上殺了河道總督,滿城百姓歡呼,明天殺你孫通判,滿城百姓照樣歡呼!’
‘我也苦過,我也曾經以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老話說的對,吃什麽補什麽,吃苦成不了人上人,你得吃人!’
‘這裏有兩根金條……’
十幾段名言金句堆砌在一起,再加上張延比原作者更為優秀的文筆,一個經典的貪官形象躍然紙上。
90年代初,正是厚黑學死灰複燃的開端,所以特刊發出之後,有不少人都對書中賈雨村的推崇備至,將他的經典語錄奉為圭臬。
眼見稱讚賈雨村‘通透’、‘聰明’、‘活明白了’的來信如雪片一般,編輯部頓時就慌了神,生怕再把反三俗大棒給招來。
於是連忙在雜誌、報紙上發文章自辯,表示這不是在推崇貪官惡人,而是在刻畫貪官惡人們滿口歪理,實則惡貫滿盈的形象。
而這件事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10月份的《通俗小說報》銷量達到了84萬冊,較之9月份的的71萬冊,又暴增了13萬冊。
要知道5月份《通俗小說報》的銷量,還隻有40萬冊出頭,這等同於張延憑一己之力讓雜誌的銷量翻了一倍還多。
雜誌社上下自然都是漫卷詩書喜欲狂。
而在十月份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讓《通俗小說報》的編輯們得意不已,那就是《今古傳奇》也刊載了一篇穿越小說。
以前都是《通俗小說報》跟風《今古傳奇》,這還是頭一次反過來!
這下編者按裏‘開一派之先河’的評價算是徹底坐實了,總編馮靖元幹脆下令,從11月開始,直接把這六個字印到封麵上去。
可俗話說人紅是非多,到十一月初,麻煩終於還是找上了門。
有一位著名紅學家公開登報,痛斥這本小說充滿了蠅營狗苟和血腥暴力,甚至還公然為賈雨村張目,既褻瀆歪曲了經典名著,又對民眾起到了不良引導。
這位紅學家在業界頗有些號召力,在他發表抨擊文章之後,陸續又有一些紅學家站出來指責《紅樓名偵探》歪曲經典。
而在這些紅學家的影響下,雜誌社收到的抗議信立刻呈幾何數量級暴增,其中很多都是沒看過書就直接開噴的紅迷。
於是《通俗小說報》編輯部再度如臨大敵,還專門為此召開了一場對策會議。
正在給小說進行收尾的張延也被請了去。
不過沒等對策會議召開,社長張紹梅又派人把張延給接走了。
張延本以為張紹梅找自己,也是為了應對紅學家們的抨擊,誰知張紹梅壓根沒提這茬,而是以津門作協書記處常務書記的名義,邀請張延加入津門作協。
這年頭能加入省級作協,是一件相當光榮有麵子的事情。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餅,張延有些懵圈的問:“可我是河北人,怎麽能加入津門作協呢?”
“我難道不是河北人?咱們津門作協的會長、副會長也都是河北人。”張紹梅微微一笑,又道:“如果你願意的話,雜誌社可以把你的工作關係從恒江第三印刷廠調過來,這樣你以後也可以安心在津門搞創作。”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津門作協目前更需要新鮮血液,也更願意為年輕人遮風擋雨。”
懂了,隻要自己加入津門作協,津門作協就願意調動人脈資源,幫自己平息現在愈演愈烈的輿論壓力。
不過張延可不會覺得,自己值得津門作協如此求賢若渴。
說到底,還是津門文學雜誌社想拴住他這顆搖錢樹。
這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80年代很多作家成名後,都會被調到雜誌社或者文教單位工作掛個名,工資獎金樣樣不缺,還不用負責具體工作。
而且這還是從五線小城,調到津門這樣的大城市。
這種待遇,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
更不用說,張紹梅還願意動用在津門作協的影響力,幫張延遮風擋雨。
相對應的代價,則是小說後續出版的收益,會有一定程度的縮水,以後張延再出新書,肯定也要優先選在津門文學旗下的雜誌。
不過津門文學要是盤剝的厲害,他也完全可以選擇辭職下海。
所以總體看來是利大於弊。
雖然這麽想,但張延也沒有急於做出的決定,而是表示這是件大事,自己需要先好好考慮一下。
等離開張紹梅處。
他就給史鐵升老師打了個電話——自從9月初結識了史鐵升老師,張延一直都有跟他通信,偶爾也會用電話聯係。
通過交流,對於這位虛懷若穀的文壇前輩,張延是越來越佩服,如今有了煩惱,自然想聽一聽他的意見。
聽完前因後果,史鐵升便笑道:“加入作協是好事,不管是津門作協,還是河北作協,都是中國的作協。
不過我覺得沒必要這麽著急,你可以試著先回應一下紅學家們的批評,俗話說真理越辯越明,年輕人當然也可以越辯越名——我是說名氣的名。”
聽了史鐵升的點撥,張延心下豁然開朗。
如果現在加入津門作協、加入津門文學雜誌社,那就是托庇於張紹梅的保護之下,欠了對方的人情。
而眾所周知,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
但要是張延自己抗下這一波傷害,然後再加入津門文學,那就是另外一種局麵了。
再說年輕人不鬧出點動靜來,又怎麽能快速成名呢?
至於反三俗紅線的問題……
史鐵升老師既然給出了建議,這事兒應該風險不大。
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不就是在報紙上吵架嘛,咱爺們以前就是幹這個的!
聽張延鬥誌滿滿,史鐵升又在電話裏提醒道:“年輕人要有衝勁兒,但做事絕不能衝動,對方畢竟是文壇前輩,就算是要駁斥,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張延仔細一琢磨,也確實是這麽個理兒,自己的目的是消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
否則事情若是鬧大了,真把反三俗大棒給招來,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兒可扛不住。
轉過天。
他正琢磨該怎麽回應呢,就接到了從京城打來的電話,對方自稱是中國青年報的記者,想針對最近的爭議話題采訪一下他。
不用說,這肯定是史鐵升老師的人脈。
但這位記者緊接著的一句話,就把張延給幹懵了:
“咱們順便也可以聊聊太平間裏的死亡搖滾,我聽說張老師你也是當事人之一?現在這事兒在京城可是傳的沸沸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