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風拂楊柳聞笑語,橋依碧波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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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那聲“舍命陪君子”,如同一句輕快的號子,為這場說走就走的“探橋之旅”拉開了序幕。
專家團的老先生們聞言,皆是會心一笑,那股子說做就做的灑脫勁兒,仿佛讓他們都年輕了幾十歲。
他們辭別了喧鬧的碼頭,沿著一條與主街並行、卻更為幽靜的沿河小徑,向上遊走去。
這條路顯然是為信步閑遊的客人準備的,路麵由大小不一的鵝卵石精心鋪設而成,走在上麵,腳底能感受到一種舒適的、凹凸不平的按摩感。
路的一側是緩緩流淌的碧波,另一側則是密植的翠竹與花木,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水汽與植物芬芳混合的清新氣息,偶爾有幾聲清脆的鳥鳴從竹林深處傳來,更顯此地的清幽。
“劉園長,你這園區裏,連一條小路都做得如此講究。”一位專攻園林設計的教授邊走邊讚歎,“卵石鋪路,看似隨意,實則大有學問。它不僅能讓雨水快速滲透,保持路麵幹爽,更能讓遊人放慢腳步,用心去感受這周圍的一草一木。這便是‘無聲’的設計啊。”
劉楚隻是微笑著,並不接話,將“課堂”完全交給了這些興致盎然的專家們。
沒走多遠,前方的河道上,第一座石橋便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那是一座單孔的石拱橋,通體由青灰色的山石砌築而成,橋身低矮,線條簡潔,沒有任何繁複的雕飾,與周圍的垂柳翠竹完美地融為一體,透著一股洗盡鉛華的古樸與寧靜。
橋上,早已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幾個穿著精致漢服的年輕女孩正倚在橋欄上,廣袖流雲,裙袂飄飄。
她們手中或持著團扇,或舉著剛買的油紙傘,正互相嬉笑著拍照。
微風拂過,吹起她們的發絲與衣帶,也吹皺了橋下如鏡的水麵。
那畫麵,仿佛是從一幅仕女圖中走出的定格。
不遠處,一對年輕的父母正半蹲著身子,鼓勵著自己那剛會走路的孩子,嚐試著獨自邁過橋麵。
孩子搖搖晃晃,最終撲入母親的懷抱,一家人幸福的笑聲,清脆得如同橋簷下懸掛的風鈴。
還有幾位攝影愛好者,正趴在橋的另一側,將長焦鏡頭對準了河中一群追逐著落花的錦鯉,神情專注。
“這便是‘迎賓橋’吧。”李敬同教授看著橋頭石碑上那兩個古樸的篆字,撫須笑道,“取‘喜迎八方客’之意,造型質樸敦厚,不事雕琢,倒是頗有幾分大唐的雍容氣度,不愧為這水鄉的第一道門麵。”
何鏡山教授卻沒急著上橋,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堅實的橋墩之上。他走到河岸邊,俯下身,仔細觀察著橋墩與水麵交接的地方。
“不對,”他眉頭微蹙,隨即眼中爆出一團精光,招呼著眾人,“你們來看這裏!”
專家們紛紛好奇地圍了過去。
“你們看這橋墩的形狀,”何鏡山指著水下的部分,聲音裏帶著發現新大陸般的激動,“尋常的橋墩,多為方形或圓形。可你們看這座,它的迎水麵,被巧妙地砌成了一個尖銳的、如同船頭般的形狀!這便是古籍中記載的‘分水尖’!”
他站起身,神情愈發興奮:“這小小的設計,看似不起眼,卻蘊含著大智慧!它能將上遊衝來的水流,平緩地向兩側分流,大大減小了水流對橋墩的直接衝擊力。尤其是在汛期,這個設計,足以讓橋梁的壽命,延長百年以上!而且,你們再看它的材質……”
他用指節敲了敲橋墩露出水麵的部分,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不是石頭,至少不全是石頭。這聲音……倒像是內裏包裹著鋼筋混凝土,外部再用石材貼麵。既保證了古代的形,又擁有了現代工程的骨!妙啊!實在是妙!”
一番話,讓在場的專家們都聽得連連點頭,看向這座樸素石橋的眼神,充斥著好奇跟敬佩。
他們本以為這隻是一座普通的景觀橋,沒想到僅是一個橋墩,就藏著如此多的門道。
專家們隨著人流,緩緩走上橋麵。
橋麵由平整的青石板鋪就,或許是因為遊客往來頻繁,石板的表麵被磨得異常光滑,在陽光下泛著一層溫潤的光澤。兩側的石欄板上,雕刻著簡潔的卷草紋,紋路不深,卻線條流暢,帶著一種古樸的力量感。
專家們走得很慢,幾乎是一步一停。
那位材料學專家,正蹲著身子,研究著石板之間的縫隙:“你們看,這縫隙裏填的,不是水泥,倒像是一種混合了糯米汁的石灰砂漿,這可是最古老的黏合劑之一啊!還原度太高了!”
而那位園林設計教授,則正憑欄遠眺,臉上是如癡如醉的神情:“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遠處的‘湖畔居’,正好被近處的柳梢給框了起來,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框景’。不多一分,不少一寸,這位置,絕對是經過了大師級的精密計算!”
劉楚聽著他們從各自的專業領域,解讀出那些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細節,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自豪。
就在這時,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旁邊傳來。
是那幾個穿著漢服的女孩。她們剛剛拍完照,正互相翻看著手機裏的“大作”。
“哇!小雅你這張太好看了!這風吹得剛剛好,裙擺都飛起來了,跟仙女下凡一樣!”
“你那張也不錯啊,倚著欄杆看水裏的倒影,特別有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在想念遠方的情郎一樣!”
“去你的,你才想情郎呢!”
女孩們笑鬧著,充滿了青春的活力,與周圍這古樸寧靜的景致,形成了一種奇妙的、生機勃勃的和諧。
何鏡山教授看著她們,臉上也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他對身旁的李敬同輕聲說道:“我忽然覺得,這座橋,現在才是它最完美的狀態。”
李敬同有些不解。
何鏡山繼續道:“我們這些老家夥,看到的是它的工藝,是它的曆史,是它背後那些冰冷的‘法式’和‘規矩’。可這些年輕人,她們看到的,是美,是快樂,是她們自己的故事。一座建築,若是沒有了人,那它就隻是一堆沒有生命的磚石。隻有當這些鮮活的、快樂的‘人’,走上來了,它才真正地,‘活’了過來。”
這番話,讓在場所有的專家,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們研究了一輩子建築,卻往往忽略了,建築最終的歸宿,是“人”。
劉楚聽到這番話,也不由得對何鏡山教授,投去了一個敬佩的目光。
這才是真正的大師風範。
走下“迎賓橋”,隊伍繼續前行。河道在此處拐了一個柔和的彎,兩岸的景致也隨之變換。之前那種疏朗的、充滿自然野趣的風格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為精致、也更具市井氣息的景致。
兩岸的建築,開始變得密集起來。粉牆黛瓦,鱗次櫛比,家家戶戶的窗欞下,都探出幾竿掛著衣服的竹篙,或是擺著幾盆盛開的鮮花。
“你們看,這邊的建築,就更偏向於明清時期的風格了。”何鏡山指著那些高聳的馬頭牆說道,“防火的功能性,被提到了首位。這也說明,我們正在從‘郊野’,慢慢進入‘市鎮’的範圍。”
河道之上,第二座橋,也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這是一座帶頂的廊橋,名為“聽雨橋”。橋身不長,但橋上卻建了一座小小的、飛簷翹角的涼亭,亭子的四角,還掛著幾隻古樸的鐵質風鈴。
“這又是另一種味道了。”園林專家讚歎道,“這座橋,它不僅僅是用來‘過’的,更是用來‘留’的。可以想象,若是在一個下著小雨的日子,坐在這亭子裏,聽著雨打芭蕉,看著河麵上升起的薄霧,該是何等的詩情畫意。”
就在他說話間,一陣悠揚的、帶著幾分婉轉憂傷的樂聲,忽然從橋上傳了過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穿著青衫、頭戴鬥笠的盲人老者,正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懷中抱著一把二胡,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他的身前,放著一個破舊的瓷碗。
那哀婉的琴聲,與這小橋流水的景致,與這若有若無的細雨人工噴霧),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橋上過往的遊客,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不忍心去打擾這份寧靜。
偶爾,會有人走上前,悄悄地,往那瓷碗裏,放下一串叮當作響的銅錢。
老者也不道謝,隻是在換氣的間隙,微微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將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那如泣如訴的弦音之中。
這一幕讓專家們再次停下了腳步。
他們靜靜地站在橋下,聽著那悠揚的二胡聲,在水鄉的上空久久回蕩。
這或許,又是一位“npc”。
但此刻,沒有人願意去破壞這絕美的風景,沉浸感,在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