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那句“諸位先生有何高見”，如同一聲平地驚雷瞬間將含元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群本該是“局外人”的白發老者身上。
    殿外廣場上通過“留影牆”觀看直播的數千名遊客更是瞬間爆發出了一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為強烈的、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呼！
    “我……我沒聽錯吧？！陛下……陛下這是在問……問遊客的意見？！”
    “我的天！這……這已經不是‘旁聽’了啊！這是‘參與議事’啊！”
    “瘋了！瘋了！青瑤山莊徹底瘋了！這要是我們也能被選中那豈不是說我們也有機會跟這些千古名臣當麵‘論道’？！”
    這份突如其來的巨大“參與感”如同一劑最猛烈的腎上腺素狠狠地注入了每一個遊客的心髒！
    而大殿之內那群剛剛還在為魏征的“鐵血之論”而心驚的專家們此刻更是早已是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這些來自千年之後的“過客”竟真的被這位千古一帝正式地納入了這場關於帝國未來的最高規格的討論之中！
    這份跨越了時空的信任與尊重讓他們感到了巨大的榮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李敬同教授的身上。在場的諸位泰鬥雖在各自領域皆是大家，但若論及對華夏數千年“治亂興衰”史的通透理解無人能出其右。
    李敬同教授沒有推辭，他緩緩地從那錦墊之上站起身來。
    他先是，對著龍椅之上的李世民長長一揖，而後又對著兩側那一道道正投射在自己身上或好奇或審視或不屑的目光一一拱手回禮。
    那份不卑不亢從容鎮定的氣度瞬間便讓不少原本還帶著幾分輕視的唐臣都暗暗點頭。
    “陛下，諸位大人。”
    李敬同緩緩開口，聲音清朗溫潤如同一塊被歲月打磨過的古玉。
    “方才魏征大人所言的‘鎮撫’之策晚生不敢苟同。”
    他一開口便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那位剛剛才慷慨陳詞的大唐第一諫臣！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就連魏征本人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都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而武將隊列之中程咬金等人更是眉頭一皺臉上已是露出了幾分不善之色。
    李敬同卻仿佛沒有看到這些，隻是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以重兵鎮之以嚴法束之，此策看似雷厲風行能收一時之效。然縱觀我華夏數千年之史凡欲以此法長治久安者無一不遭其反噬。”
    “昔日強秦修長城屯重兵於北疆可謂固若金湯，然陳勝吳廣兩個小小的戍卒一聲大喝便足以令天下烽煙四起，何也？民心不附也。”
    “前朝大隋煬帝三征高句麗動用兵馬數以百萬可謂威加四海，然終落得國庫空虛，民怨沸騰最終身死國滅，又何也？其行暴虐失了天下人心也。”
    李教授引經據典信手拈來，所舉之例皆是前朝覆滅的切膚之痛。這番話讓殿內不少文官都露出了沉思之色，就連龍椅之上的李世民那原本因為魏征之言而略顯意動的眼神也漸漸地變得凝重了起來。
    “故晚生以為。”李敬同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也更顯鏗鏘有力，“‘鎮撫’乃是治標之策用之如飲鴆止渴，陛下所言的‘教化’雖是春風化雨耗時費力，然這才是真正的治本之道！”
    “何為‘教化’？非是強令其學我漢話穿我漢服而是要讓他們從心底裏認同我大唐的‘道’！”
    “何為‘道’？是我大唐海納百川的胸襟，是我大唐天下大同的理想，更是那一份‘存異’而非‘滅異’的文明的自信！”
    “當安西的胡商能將我大唐的絲綢與茶葉安全地販運回他的家鄉換取百倍之利時他便是我大唐最忠實的擁護者。”
    “當安北的牧民在遭遇雪災之後能得到我大唐官府開倉放糧的救濟時他便會發自內心地感念聖人恩德。”
    “當他們的子孫能有機會通過‘科舉’進入我大唐的朝堂一展胸中所學實現人生抱負時他們又與我中原的百姓有何區別？”
    “以利結其心，以德服其誌，以法定其序，以文化其俗。”
    “如此數十年百年之後，無需一兵一卒那萬裏之外的北疆便會自發地成為我大唐最堅實的臂膀！”
    “此便是晚生心中的‘同化’之道，非是暴力之鎮壓而是文明的征服！”
    一番話洋洋灑灑擲地有聲！那其中所蘊含的關於“文化認同”、“經濟綁定”、“製度吸引”的超越了時代的宏大思想，讓在場的所有“古人”都聽得是目瞪口呆心神劇震！
    龍椅之上李世民的眼中更是爆發出了一團前所未有的璀璨精光！
    “好！好一個‘文明的征服’！”他猛地一拍龍案竟是激動得從那龍椅之上緩緩地站了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充滿了暴戾之氣的粗豪斷喝卻毫無征兆地從武將的隊列之中炸響！
    “一派胡言！”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說話的正是那‘混世魔王’程咬金！他滿臉虯髯怒目圓睜,指著那依舊是不卑不亢的李敬同厲聲喝道：“你這老倌兒滿口的之乎者也聽得俺老程是頭都大了！”
    “什麽狗屁的‘文明征服’？俺隻知道那些草原上的狼崽子畏威而不懷德！你今日給他一碗飯吃他感念你，明日你若不給他便會亮出獠牙反咬你一口！”
    “對付他們就隻有一個法子！”
    “打！”
    “打到他服！打到他怕！打到他一聽到我大唐的軍旗就嚇得尿褲子！如此我大唐的邊疆方能有真正的安寧！”
    “程將軍所言極是！”他身後另一位同樣是身經百戰的悍將尉遲敬德也甕聲甕氣地附和道，“跟那些蠻子講什麽‘道理’？俺們的道理就在這刀刃之上！”
    這番充滿了鐵血與殺伐的言論瞬間便將殿內那剛剛升起的一絲“文氣”給衝得是蕩然無存！
    何鏡山教授見狀眉頭猛地一皺，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對著那正吹胡子瞪眼的程咬金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程將軍尉遲將軍沙場之威老朽素來敬佩。”
    “隻是兩位將軍可知‘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武力能定一時之疆土卻定不了萬世之人心。”
    “若大唐永遠隻能依靠將士們的鮮血去守護邊疆,那才是我等這些為政者的失職啊！”
    “你這老頭兒！”程咬金聞言眼睛一瞪竟是要上前理論。
    “好了！”
    一聲充滿了威嚴的斷喝從那龍椅之上傳了下來。
    李世民緩緩地掃視著下方那已然是劍拔弩張的文武兩班，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一抹更為深沉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