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聲音，瞬間便將含元殿內那股劍拔弩張的火藥味給強行壓了下去。
    程咬金那張漲得如同豬肝色的臉在與龍椅之上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對視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悻悻地將那已經舉起的拳頭緩緩地放了下來。
    他“哼”了一聲不再言語，隻是那雙銅鈴般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瞪著何鏡山，仿佛下一秒就要用眼神將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給生吞活剝了。
    何鏡山教授則是麵色不變對著龍椅的方向再次長長一揖，而後才緩緩地重新落了座，那份從容不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風骨更是讓在場的不少文官都暗暗點頭。
    大殿之內再次陷入了一種更為詭異的、充滿了暗流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匯聚到了那道從始至終都未發一言的帝王身影之上，他們在等待，等待著這位以“從諫如流”和“殺伐果斷”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而聞名於史的千古一帝，究竟會在這“文”與“武”、“懷柔”與“鐵血”之間做出何等的抉擇。
    ……
    而就在這大殿之內氣氛凝重到幾乎要滴出水來的時候，大殿之外那片通過“留影牆”同步觀看著這場“神仙打架”的廣場之上早已是徹底炸開了鍋！
    “我……我草！我剛才看到了什麽？！程……程咬金他……他剛才是真的要動手了？！”
    “絕對是！你沒看到他那個眼神嗎？！那絕對不是演出來的！那是要殺人的眼神啊！我隔著屏幕都感覺我脖子後麵在冒涼氣！”
    “太……太刺激了！這他媽的比我看任何一部古裝大片都要緊張一萬倍啊！我剛才手心都出汗了！”
    數千名遊客仰著頭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塊巨大的屏幕，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如出一轍的、混合了恐懼興奮與難以置信的複雜神情。
    他們感覺自己不再是安全的旁觀者，那股從屏幕之中滲透出來的、充滿了鐵血與殺伐的真實的“壓迫感”，讓他們仿佛也成了那座充滿了危險的大唐朝堂之上的一員。
    而在那一百名被特許入殿旁聽的幸運兒之中，一位看起來約莫四十出頭、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正悄悄地將自己的手機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下，用一種極其隱蔽的姿勢進行著一場足以讓他封神的現場直播。
    他叫王德發，是一家上市公司的中層管理，平日裏最大的愛好便是研究曆史。今日他本是抱著“朝聖”的心情前來瞻仰這座傳說中的盛唐古城，卻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被那位“中官”幸運地選中成為這百名“有緣之人”中的一員。
    從踏入這座大殿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正在親眼見證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偉大的“奇跡”，於是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開啟了直播。
    他甚至都來不及去給自己的直播間起一個吸引眼球的標題，僅僅是用了最樸實的六個字——《我，在長安，上朝》。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標題，此刻他的直播間裏卻早已是人山人海，彈幕密集到幾乎要將畫麵都徹底淹沒！在線人數早已突破了十萬！而且還在以一種幾何級數的恐怖姿態瘋狂地向上攀升！
    “主播！主播！你還在嗎？！你還好嗎？！剛才程咬金瞪眼的時候你沒被嚇尿吧？！”
    “我人麻了！我真的麻了！這他媽真的是一個動物園能搞出來的場景嗎？！我怎麽感覺這比中央台拍的紀錄片還要真實啊！”
    “真實？樓上的你太天真了！我告訴你這根本就不是‘真實’！這他媽就是‘穿越’！主播就是我們派去大唐的‘臥底’！”
    “你們注意到沒有那個叫‘李敬同’的老教授他剛才那番‘文明征服’的理論簡直是甩了我們現在這些‘專家’好幾條街啊！這才是真正的大儒風範啊！”
    “何止是大儒！你們再看看那個‘何鏡山’！麵對程咬金的咆哮他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那份氣度那份從容！我宣布從今天起何老就是我唯一的男神！”
    “隻有我一個人在心疼那個叫‘魏征’的npc嗎？我感覺他快被這些來自‘未來’的穿越者們給逼瘋了。他辛辛苦苦想出來的‘鎮撫’之策結果被人家三言兩語就給ko了。”
    彈幕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洶湧澎湃，每一個點進這個直播間的人都被眼前這充滿了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畫麵給徹底震懾住了。
    王德發看著那不斷飆升的人氣和那雪花般的彈幕，隻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要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
    他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將鏡頭悄悄地對準了那道位於權力之巔的龍椅身影，他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近乎於耳語的、充滿了敬畏與狂熱的顫抖的語調對著手機輕聲說道：
    “家人們……你們……你們看到了嗎？”
    “這……這才是我們想象中那個天可汗的樣子啊……”
    “那份殺伐果斷那份從諫如流……那份君臨天下的氣魄……”
    “這……這真的不像是在演戲……”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發現任何的語言在眼前這活著的“曆史”麵前都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而就在這時大殿之上那道一直沉默不語的帝王身影再次緩緩地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足以讓整個喧囂的世界都為之安靜下來的力量。
    王德發立刻屏住了呼吸，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將鏡頭穩穩地對準了那道身影，他對著直播間裏那早已突破了二十萬的觀眾用一種近乎於“神啟”般的語調輕聲說道：
    “我們且看。”
    “這最後，天可汗會采納誰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