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徹底籠罩了這座城市。
    但與白天不同的是，原本家家緊閉的房門在此刻被打開了。
    一個又一個的百姓們從中走出。
    他們的目光看著街頭小巷，那些睡在牆角，睡在地板上的戰士們，表情動容，目光複雜。
    人心是個複雜的東西。
    他包含善，也包含惡。
    會因為對兵痞的刻板印象而害怕，也會因為眼前的事實而動容。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軍隊是善是惡，不好說。
    站在那些士兵的位置上看，歸根結底，不過是一些活不下去的人，為了活命為了翻身的瘋狂。
    善與惡有時候也由不得他們。
    但人們看得清，百姓們也看得見。
    老百姓們內心有著一杆秤，誰對他們好，他們看得見，也看的明白。
    大春他娘走在門口的街道上，兩側都是陷入熟睡的戰士們。
    沿途中，還有巡邏的哨兵。
    哨兵們很和善，路過時還會給大娘打著招呼。
    那一張張年輕的笑臉是消除敵意最好的武器。
    “大娘，這麽晚還沒休息啊？”
    “大娘，早點回去休息吧，如果家裏沒米沒飯的話，就去前麵十字路口，那裏還熬煮著小米粥呢，可以隨便去吃。”
    “大娘，天黑路窄，小心腳下啊！”
    一隊巡邏士兵從大娘的身邊走過，友好的打著招呼。
    還指了指前方十字路口處正在忙碌的炊事班們。
    大娘矗立在原地，的確，一股米香味正從遠方緩緩飄來。
    “軍爺，軍爺你們稍等一會。”
    大娘一句話，差點嚇懵一整支巡邏隊伍。
    為首的一名班長臉色發白，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聽見後，連忙上前一把握住大娘蒼老的手，哭喪著臉：“哎喲喂，大娘，您可不能害我們啊。”
    “是啊是啊，大娘，這可不興說啊。”
    “大娘，就隨便叫小兄弟，小戰士，小夥子，都可以，可千萬別叫什麽軍爺啊，我們沒這個說法。”
    幾個小戰士也被嚇到了，嘰嘰喳喳，圍著大娘一頓懇求。
    大娘雖然有些不解，但看著幾個穿著軍裝的戰士圍著自己，卻沒有一個人表露出任何凶狠之意。
    反倒是全部顫顫巍巍的，尤其是班長，都快哭了。
    茫然的點了點頭：“哦，好……那……小夥子們？”
    一下子，幾個戰士的眉頭都舒展開了。
    這就對了嘛。
    軍爺，那是能叫的嗎？
    這稱呼，放兵團長身上，兵團長也得被秦皇陛下一頓收拾啊。
    家裏，大春和媳婦已經去將被藏在地窖裏的秀蘭給叫了出來。
    外麵似乎很安全，秀蘭也沒有必要躲在那冰冷黑暗的地窖裏麵了。
    隻是幾人招呼著秀蘭剛到門口，便看見自己娘親被好幾個士兵給圍住了。
    大春急了，深怕自己的娘發生什麽意外。
    連忙上前：“軍爺，軍爺，各位軍爺我娘就是一個啥也不懂的老人家，求求你們別為難她呀！”
    他喊的極其大聲，也驚醒了一些在路邊熟睡的戰士，無數雙眸子瞬間投了過來。
    轟！！
    握著大娘手，剛展露一點笑顏的班長隻覺得一陣晴天霹靂，兩眼一黑。
    特麽，完犢子了！
    ……
    幸好，好一陣解釋，這才解釋清楚，班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看著眼前的大春一家人，在看了看周邊已經收回去的目光，略微鬆了一口氣。
    沒事了沒事了，應該吧？
    這事被許多人看見了，懲罰倒是不至於，但等會回去會不會被排長，連長他們調侃？
    若是傳到營長，團長等人的耳朵裏，那還得了？
    班長心裏沒底，握著大娘的手，那就是一頓噓寒問暖。
    吃了嗎？
    冷不冷啊？
    家裏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啊？
    幹苦力啥的都可以啊。
    給大娘都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過還是提問道：“對了，你們剛剛說十字路口那裏在熬粥是吧？”
    “對對對，大娘，您餓了吧？我帶您去盛一碗。”班長連忙說道。
    大娘擺了擺手：“不不不，你們誤會了，那是你們的軍糧對吧，我們平頭百姓的怎麽能吃呢？我是看你們這些小戰士們有些心疼，我家裏是開飯館，廚藝還不錯，可以幫忙的。”
    “而且，你們的軍糧給老百姓吃，不被領軍的罵啊？”
    大娘是真的好心，看著這些小戰士們覺得很心疼。
    都是平民百姓的孩子。
    可不能因為他們這些人受到什麽責罰。
    班長搖了搖頭：“放心吧，大娘，不會的。”
    “雖然說是軍糧，但我們是不會拒絕老百姓的，這是我軍的規矩。”
    “而且這座城市剛剛被打下來，糧倉等都在清點，清點完畢後高層也會開設賑災鋪子，為所有因為戰爭而受到影響的百姓們提供食物，現在估摸著也清點的差不多了。”
    “隻是因為我們等會還有任務，才會提前做飯。”
    大娘懂了，大春一家人也都懂了。
    隻是有些難以置信，互相對視一眼。
    今天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如同童話故事一般。
    軍和民，頭一次如此融洽。
    有小戰士注意到了大春媳婦挺著的大肚皮，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把椅子：“這位大姐挺著肚子也挺不容易的，就別一直站著了，坐下休息一會吧。”
    戰士們的熱情讓大春媳婦有些不知所措。
    剛想要拒絕，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
    “娘？”女兒秀蘭連忙扶住自己的娘親，神情瞬間焦急了起來。
    “怎麽了？”
    “這位女士沒事吧？”
    戰士們也慌了，所有人都慌了。
    “肚子……肚子……”大春媳婦捂著肚子，臉上汗如雨下。
    “不好，如玉要生了！”大娘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麽，連忙上前對著秀蘭招呼：“快快快，扶你娘進屋。”
    緊接著轉頭看向大春：“去城北找接生婆，要快！！不知道城北的接生婆還在不在。”
    說著，大娘很是著急，現在可是戰爭時期，有很多人在大秦軍隊還沒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跑路了。
    萬一接生婆不在，這可咋辦啊！
    大娘急的快哭了。
    “軍醫已經來了對吧？”班長立即問一旁的小戰士。
    “來了，現在就在軍營裏呢。”
    “報告，這裏是二營一連三排巡邏衛隊，在xx街道，遇到一名孕婦即將生產，請立即派人來救助。”班長連忙對著肩膀上綁著的通訊器開口。
    電流聲在下一刻響起：“收到，收到，已經通知下去，三分鍾後會有軍醫抵達，請稍等。”
    “收到，麻煩快一點。”班長立即回應。
    “小夥子，你們這是？”大娘一家人不解。
    班長立即安撫道：“大娘，民眾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你們不用著急，我們國防軍有隨軍軍醫的，醫療水平絕對可以稱得上東大陸最厲害的。”
    “有軍醫接手，你們不用擔心的，一定會沒事的。”
    果不其然，三分鍾的時間，眾人就能看見不遠處穿著軍服的人快步跑了過來。
    王麗率先抵達，觀察了一番孕婦的情況後，立即道：“擔架，快。”
    巡邏隊的戰士們，還有周邊已經醒來的戰士們都想要上前幫忙。
    小心翼翼的扶著孕婦到擔架之上。
    立即朝著軍營方向而去。
    那裏有現如今整個平昌城內最好的醫療條件。
    而且，距離這裏並不遠。
    大春一家也擔心的跟了過去，很快便到了一堆營帳麵前。
    陳鳳已經帶人做好了準備，戴著口罩示意眾人將其推進營帳之中。
    “別擔心，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王麗也安撫了一下大春一家後，也轉身進入了營帳之中。
    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大娘還有大春以及秀蘭都焦急的等待在營帳之外。
    那名班長和戰士們已經離開了，他們還有巡邏任務。
    一個小時後，焦急等候在外的大春突然聽見了一聲哭喊之聲。
    聲音很明亮，也很透徹。
    顯然，孩子很健康。
    這一刻，大春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生了！生了！！”
    不多時，王麗抱著一個繈褓走出了營帳，看向衝上來的大春一家揚起了笑容：“幸不辱命，是個小男孩，很健康。”
    眾人鬆了一口氣。
    “我媳婦呢？”大春連忙問道。
    “放心吧，產婦也很安全，隻是有些虛弱而已，她已經看過孩子了，說要你看看，這是你們的孩子。”
    放心了，徹底放心了。
    大春捂著眼睛。
    白天城破之時的絕望，恐懼，妻子進入營帳後的害怕，擔憂，諸多情緒在這一刻統統化為了一聲聲壓抑的抽泣之聲。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他咣當一聲，直接跪在了軍營之中。
    旁邊幾個站崗的衛兵嚇壞了，連忙上前扶住大春。
    王麗也連忙安撫：“沒事的，母子平安呢，您啊應該高興點。”
    “我高興，我真的很高興。”大春泣不成聲。
    “你們救了我妻子和孩子的命，多少錢？多少錢我們都給。”說著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上。
    掏出了一個布兜，還沒揭開，就被王麗推了回去。
    “不用，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您啊留著這些錢，以後給孩子買點衣服，玩具什麽的就好。”
    “我……”大春一家對視一眼，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對了，我們還不知道你們究竟是誰呢？能告訴我們一聲嗎？”十七歲的秀蘭連忙問道。
    “我們，是南方的大秦帝國，今天出現在這裏，是為了推翻大梁政權，你們放心，戰爭與所有百姓無關。”
    “大秦？！”大春突然抬起頭，神情帶著激動。
    “我知道你們！南方的國度！我曾聽過餐館裏有南方人議論過。”
    “說，大秦的人，人人都能吃得上飯，穿的起衣，你們深受大秦百姓愛戴！十個人有八個人都在說大秦的好。”
    王麗點了點頭：“不僅僅是大秦，以後還有你們，大秦接手後，你們也會吃的上飯，穿的起衣的，一定會的。”
    “大秦……”大春呢喃著，突然釋懷的笑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大春看著繈褓中哭泣的嬰兒，淚水夾雜著笑容。
    這不僅僅是他和媳婦如玉的孩子，更是在軍營降生的孩子。
    在大秦戰士們的幫助下降生的孩子。
    他也是大秦的孩子。
    ……
    黑暗籠罩夜空，夜晚八點整，所有戰士已經整裝完畢，吃了晚餐，補充好了睡眠。
    隨後，在兵團長秦翦的一聲令下，以大梁中部區域王都為中心，根據空軍劃分的區域大軍分為東西兩路，
    東路大軍，包含第一師，第二師，由第一師師長徐遼統領，從空軍劃分的東部區域沿途打到最邊緣的北部區域，目標直指北部重鎮，定遠城，攻下定遠城，截斷大梁朝廷的所有退路。
    西路大軍包含第三師，第四師，由第三師師長許偉統領，負責橫推西部區域，至中部區域，打王城顛覆政權，覆滅大梁。
    裝甲團做攻堅力量，配合攻打王城。
    第五師清掃，南部區域內的所有反抗力量。
    秦翦，秦啟坐鎮指揮部，計劃在七天內，徹底攻占整個大梁。
    七天時間，其實大多數都得浪費在趕路和打掃戰場之上。
    已經很保守了。
    畢竟，原定兩天攻占平昌城的任務，第一兵團僅僅在二十四小時內便已經完成。
    剩下的，隻需平推過去即可。
    翌日，至晚上九點整為止，從開戰以來過了四十八小時，
    東路大軍一路奔襲，攻破三座城市，殲敵八千人，俘虜兩千人。
    西路大軍由於城鎮更加密集，所以戰績更加誇張，一夜之間，攻破了五座城市，殲敵六千，俘虜三萬。
    是的，俘虜三萬……
    密集的城鎮也代表著消息傳遞的更加頻繁，雖然驛站等已經被摧毀，但隻要隔得近，純用馬跑，也能傳遞消息。
    隻是效率極為低下，麵對國防軍迅猛的攻勢，根本不夠看。
    對於他們來說，當知道前麵一個城市被攻破的戰報送到之時。
    大秦的大軍都已經抵達他們的門口了。
    怎麽辦？消息剛剛到，大軍便已經來了，他們能怎麽辦？隻有投降唄，根本就不是一個層級的戰爭，死的明白點罷了。
    又或者說，隻要投降投的快，都不一定會死。
    所以，往往許偉率軍剛到一座城門口，便能看見城牆之上高掛著的白旗迎風飄揚。
    都沒給許偉動手的機會，俘虜能不多嗎？
    後來，許偉已經察覺到如此多數量的俘虜嚴重影響到了大軍的行進速度，直接下令，收繳了這些人的武器盔甲，讓他們自己滾到城外修建戰俘營，自己看著自己。
    等待後續秦翦派人接收。
    或許是大秦軍威實在是太過強大，這些人也不敢跑。
    生怕大秦反手將他們徹底剿滅一個不留。
    所以，這一個個的，隻要保住性命，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除開東西兩路大軍，還有第五師在清掃著南部地區的各個城市。
    一天下來，也攻破了兩座。
    至此，戰爭開始第二天，大秦國防軍高歌猛進，而大梁方麵，總共四十八個城市已經淪陷了十一座城市，其中還包括了大梁三大重鎮之一的平昌城。
    國土淪喪近四分之一。
    戰爭還在繼續，而大梁皇室這邊，也因為宋濂的話語而產生了些許質疑。
    劉子玉派遣了大量探子，總算是在第二天晚上收到了消息。
    看著戰報上，已經被攻破的一連串城市名稱。
    劉子玉倒吸一口涼氣，兩眼一黑，暈倒在了龍椅之上。
    “陛下，陛下！！”
    騷亂之中，傳來了王錚驚恐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