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西北戈壁灘上寒風凜冽。
    葉衛東站在軍用吉普車旁，望著眼前這片被鐵絲網環繞的建築群，呼出的白氣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氣中迅速凝結。
    西北基地比他想象的更加荒涼，灰黃色的戈壁一直延伸到天際，遠處祁連山的雪峰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葉工，請跟我來。”一名年輕軍官向他敬禮，“徐主任正在實驗室等您。”
    葉衛東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徐主任——他的母親徐英姿，二十一年來他隻在外公給的照片上見過她的樣子。
    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前口袋裏的五角星徽章，那是外公讓他轉交的"信物"。
    穿過三道安檢門，葉衛東被帶入一棟低矮的混凝土建築。
    走廊兩側是厚重的防爆門，每隔十米就有一名持槍警衛。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特殊的金屬和機油混合的氣味，那是尖端軍工設備特有的味道。
    “就是這裏。”軍官在一扇標有"總控室"的門前停下，按下通訊器，“徐主任，京城來的葉工程師到了。”
    門內傳來一個清晰的女聲“請他進來。”
    葉衛東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軍裝領口——為了這次任務，他特意申請了預備役軍官身份。
    門滑開的瞬間，他的視線立刻被站在中央控製台前的那個身影吸引住了。
    徐英姿比照片上更加瘦削，齊耳的短發已經夾雜著銀絲，
    但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她穿著樸素的深藍色工裝，正低頭查看一組數據。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徐英姿的眼睛突然睜大，手中的文件夾"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她的嘴唇顫抖著，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你你是……”她的聲音哽住了，右手不自覺地捂住胸口。
    葉衛東也愣住了。
    雖然他知道自己長得像父親，但沒想到徐英姿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他向前一步，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報告徐主任，我是葉衛東，奉命前來協助ldfs83係統的安裝調試及培訓工作。”
    徐英姿像是被雷擊中一般，踉蹌後退了一步，扶住了控製台才沒有跌倒。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葉衛東的臉，眼中迅速積聚起淚水。
    “葉衛東？”她喃喃地重複這個名字，每個音節都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你父親是……葉長征？”
    “曾經……是的。”葉衛東一時間隻感覺自己的心跳得仿佛要蹦出來。
    他想立即與母親相認，卻又害怕太突然，怕母親還沒有準備好。
    徐英姿對葉衛東的這個回答有些意外，但媽馬上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難道是葉長征夫妻已經知道那個秘密了？
    可也不應該啊，因為那個秘密除了自己和丈夫，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而且，丈夫就在兒子出生的那個晚上就犧牲了。
    也就是說，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應該隻有自己……
    等等，還有一個人——宋彪。
    難道？
    “為什麽說曾經是？難道現在你不是葉長征的兒子？”
    葉衛東有點後悔剛才脫口而出的這個回答。
    可現在親生母親問起來了，他也隻能回答“1976年，他們一家登報與我斷絕了親情關係。”
    “什麽？你，你快跟我講講，為什麽會這樣，他們為什麽要登報與你斷絕關係？”
    徐英姿聲音都有些發抖。
    二十一年多了，她時常會想兒子在葉家過得好不好，也時常會問自己，當初的那個決定到底做得對不對。
    她最擔心的是葉長征一家把自己的親兒子培養成什麽樣的人。
    她最擔心的就是兒子可能是傻子，可能是殘疾，也擔心葉長征夫妻可能發現孩子長得與他們夫妻倆都不像而會有懷疑。
    葉衛東朝門口看了看，見大門還敞開著，就問了一句“我，我能把門關上嗎？”
    徐英姿連忙主動去把門給關上了。
    轉過身來，葉衛東能看得出來，她在極力克製自己要不要與兒子相認。
    葉衛東已經決定了，他想把自己的一些經曆告訴母親，再由母親自己決定是不是與自己相認，還有是讓母親決定他以後與葉家怎麽相處。
    “是這樣的……”
    徐英姿含著眼淚，聽葉衛東講述他的成長故事。
    聽著聽著，徐英姿抑製不住地哭出聲音來了。
    當葉衛東講到了他下鄉插隊，被別人冤枉抓進了公安局，葉長征不僅不想辦法替他洗清冤屈，反而登報聲明與他斷絕關係之時，徐英姿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她一把將葉衛東緊緊地抱住，嚎啕大哭“孩子，孩子，媽對不起你，是媽讓你受苦了……”
    葉衛東的眼睛也濕潤了，他拍了拍母親的後背，哽咽著喊了一聲“媽——”
    “誒，兒子，我的兒子，東風，你是我兒東風，你知道嗎？”
    “媽，我知道，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宋大哥找到了我，跟我說了我是您的親兒子，我還與外公、外婆、舅舅等人都相認了，隻不過，葉家到現在也不知道……”
    “東風，東風，我，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真的找到你了？”
    “媽，這不是做夢，是真的，我就是您兒子李東風！”
    良久，母子二人這才分開。
    “讓我好好看看你……”
    徐英姿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雙手捧著葉衛東的臉，淚水模糊了視線，
    “天啊……你和你爸爸，國興年輕時一模一樣，國興，國興啊，當年，我們，我們應該就做錯了……”
    感慨了好一陣後，徐英姿這才想起兒子還沒講完的那段經曆“對了，你被公安抓了，後來，後來怎麽樣了。”
    葉衛東就將後麵發生的事都跟媽媽講了一遍。
    他講到了女朋友陳紅舞的父親陳鐵柱，講到了與李小娟一起在湖南插隊，李華興應該也是因為自己與他弟弟李國興長得像願意出手幫他，最終沉冤得雪，還考上了京城大學，被四機所看上……
    “媽，後來，葉家也發生了很多的事，他們的大兒子打仗犧牲了，養母也差點瘋掉。
    總之，他們一家人都後悔了，一直想要我重新回去，還說願意補償我。
    但我一直沒有同意，我也一直都在等機會，在等著與你相見的這一天，想聽聽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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