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間的排氣扇在頭頂嗡嗡作響，王會計攥著檔案袋的手指幾乎要掐破牛皮紙。
    她第三次把枸杞水杯從碎紙屑堆旁挪開，染著丹蔻的指甲蓋沾著憑證碎片：“這是張老板給棉紡廠打款的陰陽合同複印件……”
    程詩瑤用兩根發卡別住垂落的劉海，納米機器人正從她耳後的皮膚析出。
    投影在牆麵的轉賬記錄突然扭曲成漩渦狀，葉雲軒伸手按住她肩膀：“別費勁修複了，讓我們的財務專家直接說。”
    “三年前設備折舊費突然翻倍的時候，張老板的物流公司剛好接手了我們的倉儲外包。”王會計突然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露出鎖骨下方燙傷的月牙疤，“他往我茶水裏倒開水那天，說棉紡廠的設備就該爛在九十年代。”
    車間外傳來鏟車搬運鋼架的哐當聲，葉雲軒突然把哮喘吸入器拋向空中。
    銀色外殼在日光燈下翻轉，刻著“2013  04”的批號劃過李工程師灰敗的臉：“當年防護服生產線爆炸時，您女兒在住院部二樓吸氧吧？”
    程詩瑤的納米投影切換成泛黃的新聞網頁。
    頭條照片裏戴口罩的小女孩蜷縮在病床，手裏攥著個磨花的吸入器。
    李工程師的扳手當啷砸在液壓機上，震得橫梁積灰簌簌下落。
    “明早八點開全員大會。”葉雲軒將龍鳳佩塞進李工程師的工具箱，翡翠磕在扳手上發出清響，“張老板送來這三百萬，剛好夠買新的自動裁床。”
    晨霧還沒散盡時，倉庫臨時改裝的會場已經擠滿藍製服。
    程詩瑤踩著堆高的輪胎躍上講台，工裝褲口袋裏滑出的納米機器人悄無聲息鑽進音響設備。
    當張老板賄賂王會計的錄音突然炸響時，房梁上驚飛的鴿子撞掉了“安全生產300天”的塑料牌。
    “……要怪就怪李工舍不得那個賠錢貨女兒……”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在倉庫回蕩，李工程師突然扯開左臂的繃帶。
    燒灼疤痕像蜈蚣般爬過小臂，在投影儀藍光裏格外猙獰：“那批問題防護服的原料，是張老板表弟的化工廠提供的！”
    人群突然爆發的聲浪驚動了窗外的麻雀。
    葉雲軒抬手接住從氣窗跌落的灰羽，指尖輕彈便讓它重新飛向朝陽。
    程詩瑤已經將納米機器人凝聚成激光筆，紅光點在那摞現金箱的防偽線上：“這些鈔票的冠字號，和張老板上周從銀行提取的完全一致。”
    王會計突然擠開人群衝上講台，月牙疤還沾著粉底液。
    她抖開懷裏揉皺的賬本，1997年的油墨香混著淚水砸在泛黃紙頁上：“老廠長臨終前改的這批設備采購單，被張老板換成了廢鐵收購合同！”
    當三十年前的采購單原件投影在牆時，幾個老技工突然站起來鼓掌。
    生鏽的螺母從李工程師口袋裏滾出來，在水泥地上彈跳著畫出斷續的弧線。
    程詩瑤的納米機器人突然聚合成全息影像，將改造後的智能車間三維圖懸在眾人頭頂。
    “自動裁床明天就到。”葉雲軒用鞋尖勾起半埋在灰裏的螺母，金屬表麵突然浮現出激光雕刻的棉紡廠舊ogo，“就像三十年前咱們廠出口的襯衫扣子——”他手腕輕抖，螺母精準落入李工程師的工具箱，“該在哪兒發光，誰也偷不走。”
    暮色降臨時，程詩瑤蹲在裝卸區清點新到的傳感器。
    她的納米機器人正在掃描集裝箱封條，突然有隻冰涼的手按住她肩膀。
    王會計的旗袍盤扣鬆了一顆，露出貼著膏藥的鎖骨：“張老板上午被帶走了，但他秘書的車……”沾著機油的賬本頁被塞進程詩瑤手心，邊緣還留著半枚帶護手霜味的指紋。
    廠區最西側的廢舊倉庫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
    葉雲軒捏著從集裝箱夾層找到的微型定位器，抬頭看見十七號監控屏幕閃過半張戴漁夫帽的臉。
    程詩瑤發來的加密信息在手機屏上跳動，納米機器人正在賬本夾層裏重組出半幅港口坐標圖。
    無需修改
    暮色將廠區西側的廢棄倉庫染成鐵鏽色，葉雲軒指尖的微型定位器突然發出蜂鳴聲。
    在十七號監控屏的雪花點裏，半張漁夫帽的陰影正從破碎的玻璃窗後緩緩退去。
    “集裝箱夾層還有三十七個追蹤器。”程詩瑤的聲音裹挾著夜風傳了進來，納米機器人在她掌心聚合成港口坐標全息圖，“這些傳感器根本不是德國貨——張老板表弟的化工廠上周剛停產了一批偽裝成電子元件的走私品。”
    葉雲軒用鞋尖碾碎腳邊的定位器，集成電路碎片在水泥地上劃出暗紅色的軌跡。
    他望著全息圖裏閃爍的渤海灣坐標，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碼頭工人醉酒時嘟囔的“幽靈貨輪”。
    程詩瑤發梢沾著的棉絮被納米機器人卷成一朵白玫瑰，正巧落在監控屏裏漁夫帽消失的位置。
    三日後，棉紡廠智能車間投產儀式上，李工程師的扳手在啟動儀式的水晶球表麵敲出清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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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頑固的老技工此刻戴著增強現實ar）眼鏡，全息操作界麵的藍光映著他新長出的青色胡茬：“這套德國裁床的操作係統……和三十年前咱們廠那批日本機床的緊急製動鍵位置一模一樣。”
    “所以您女兒才特意標注了操作手冊。”程詩瑤的納米機器人正將香檳塔凝成三維結構圖，投影恰好籠罩住嘉賓席裏某位化工廠代表驟變的臉色。
    葉雲軒倚在堆滿外貿訂單的展示櫃旁，指腹摩挲著水晶杯沿的激光防偽碼——那是用張老板賄賂金裏的特殊油墨印製的。
    慶典焰火騰空時，王會計的絳紅旗袍在監控室忽明忽暗。
    她正用沾著印泥的手指比對新到崗的財務數據，鎖骨下的月牙疤被納米機器人投射的熒光報表映得發青。
    突然有隻戴黑色皮手套的手按在玻璃上，倒影裏漁夫帽簷滴下的水珠，正巧砸在1997年老賬本攤開的那頁。
    “葉總！西區倉庫的智能溫控係統異常！”對講機裏的喊聲刺破慶功宴的喧鬧。
    程詩瑤的高跟鞋陷進裝卸區未幹的瀝青，納米機器人從鞋跟湧出形成防護膜。
    她望著突然起霧的傳感器陣列，突然發現這些所謂“德國精密儀器”的外殼接縫處，竟刻著張老板表弟化工廠的菱形廠標。
    葉雲軒扯鬆領帶衝進控製室時，中央屏幕正跳動著血色警告。
    李工程師的增強現實ar）眼鏡突然黑屏，全息操作界麵扭曲成張老板獰笑的臉。
    “溫度傳感器集體過載，”王會計的珍珠耳墜在警報紅光裏亂顫，“但冷庫壓縮機根本沒啟動……”
    程詩瑤的納米機器人突然在通風管道聚成箭頭，指引他們衝向西側配電房。
    生鏽的鐵門被葉雲軒踹開時，三十七個正在發燙的定位器在電纜槽裏排列成北鬥七星狀。
    漁夫帽殘留的機油味纏繞著燒焦的絕緣皮，像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鑽進眾人鼻腔。
    “不是溫度異常。”程詩瑤的指甲蓋被納米機器人鍍上絕緣層，正輕輕刮擦配電箱側麵的劃痕，“有人在用電磁脈衝模擬熱源信號——”她突然扯開配電板，露出後麵用口紅畫的骷髏頭，“張老板的獄警表哥，十年前因違規使用審訊設備被開除。”
    慶功宴的彩燈還在遠處閃爍，葉雲軒的手機突然在掌心震動。
    未知號碼的來電顯示跳出個笑臉表情符號，聽筒裏機械合成的聲音帶著寒意：“葉總喜歡北鬥七星還是銀河係？”配電箱突然炸開的火花裏，程詩瑤的納米機器人瞬間結成防護網，將所有人罩進幽藍的光繭。
    李工程師的扳手當啷落地，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全廠供電係統同時熄滅的刹那，渤海灣的潮聲突然順著光纖電纜湧進中控室喇叭。
    三十七艘貨輪的鳴笛聲在黑暗裏此起彼伏，像一群貪婪的豺狼圍住了重生中的棉紡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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