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車間內混亂不堪。那台跳華爾茲的機械臂失控後帶動其他機械臂瘋狂運轉，引發故障。未注冊ai程序持續作祟，通風管裏焦糊味漸濃。清晨，七號車間如遭浩劫，滿是狼藉，等待程詩瑤等人收拾殘局。
    程詩瑤踩著沾滿油漬的防滑靴跨過橫陳的電纜，看到五台機械臂像斷翅的鶴般耷拉在流水線旁，焊槍垂在地上的冷卻液裏滋滋冒著白煙。
    "瑤姐，三組的人又沒來。"學徒工小陳攥著半截斷裂的齒輪，鼻尖沾著銀灰色納米塗層，"李工說新設計的傳動軸承會誘發金屬疲勞......"
    程詩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些嵌著防偽芯片的改造圖紙正在她戰術腰包裏發燙，這些凝聚著2035年尖端製造工藝的方案，此刻卻成了某些人眼中的洪水猛獸。
    她抬頭望向監控探頭，葉雲軒應該正通過天眼注視著每個角落。
    李工程師的辦公室彌漫著陳年機油的鏽味。
    程詩瑤推開虛掩的門時，正撞見他用袖口擦拭全家福相框——照片裏輪椅上的老人與病床上的男孩都裹著張氏私立醫院的藍白條紋病號服。
    "李叔，您知道全息投影車間能帶來多少訂單嗎？"程詩瑤將冒著熱氣的保溫杯推過去，杯底壓著去年滬市醫療器械展的簽約照片，"就像您當年改良的六軸聯動機床......"
    "砰！"搪瓷杯撞在堆滿舊圖紙的鐵櫃上，深褐色的藥汁順著《安全生產守則》封麵往下淌。
    李工程師布滿血絲的眼睛突然暴睜："你們這些年輕人懂什麽？
    二十年前張老爺子給棉紡廠裝第一台自動化織機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程詩瑤盯著他劇烈顫抖的左手——無名指根部有圈明顯的戒痕，這和她資料庫裏那個為妻子化療費賣掉婚戒的工程師形象完美重疊。
    通風管道忽然傳來規律的敲擊聲，三長兩短，是葉雲軒在催她撤離。
    當夕陽把車間天窗切割成金紅色棋盤格時，葉雲軒正蹲在除塵係統總控箱前。
    他沾著冷卻液的手指劃過電路板，瞳孔深處浮動著常人看不見的淡金色數據流——那是天眼在解析李工程師最近72小時的通話記錄。
    "張家開價三百萬。"葉雲軒突然對著空氣開口，指尖撚起根閃著幽藍微光的纖維，"不過他們大概忘了，當年囤積醫療防護物資的罪證還鎖在......"
    "鎖在區檔案館的防磁櫃裏。"程詩瑤從橫梁躍下，作戰靴精準踩住試圖溜走的清潔機器人，"但李工兒子明天要做第三次骨髓移植。"
    兩人同時望向車間西側。
    二十米高的原料架上，李工程師正佝僂著背調試液壓閥，他工裝褲口袋裏露出半截翡翠煙嘴——那是張老板祖父在棉紗案期間送給得力助手的"忠誠信物"。
    葉雲軒突然輕笑出聲，沾滿納米塗層的手指在鋼板上劃出詭譎的紋路："記得三號碼頭那個會跳探戈的機械臂嗎？
    它最近學了段新舞蹈。"他掌心的微型投影儀突然亮起，畫麵裏某個加密賬戶正在往海外轉移資金，匯款人簽名欄的筆跡與三十年前棉紗案賬本如出一轍。
    程詩瑤會意地摸向戰術腰帶，六枚偽裝成紐扣的納米機器人應聲激活。
    當最後一線餘暉掠過葉雲軒瞳孔時，他眼底的金色代碼突然扭曲成某種預言般的拓撲圖形——在李工程師布滿皺紋的眼角深處，蟄伏著兩串不斷變異的二進製密文。
    除塵室的排風扇發出垂死般的嗡鳴，葉雲軒後頸貼著鏽跡斑斑的金屬管道，天眼掃描著三十米外李工程師的瞳孔震顫頻率。
    那些被歲月蝕刻的褶皺裏，金絲雀黃的恐懼正與灰藍色的愧疚撕扯不休。
    "您改良的第三代液壓閥。"葉雲軒突然開口，指尖彈起枚銀灰色墊片，"去年救了十七個被困礦工。"墊片精準落入李工程師的工具箱，撞在泛黃的《先進工作者》獎狀上發出清脆聲響。
    李工程師布滿老繭的手猛地攥緊安全繩，原料架在暮色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他腳邊散落著三盒未拆封的進口靶向藥，包裝上的德語生產日期被特意調轉過方向。
    "葉總知道令郎的主治醫師上個月突然辭職嗎？"程詩瑤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她背靠的機械臂操作台突然亮起全息投影。
    畫麵裏張氏私立醫院的院長正與藥代碰杯，背景牆上的電子鍾顯示著李工兒子手術日期。
    李工程師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喉結滾動著咽下帶著鐵鏽味的唾沫。
    就在他伸手去抓懸吊的安全扣時，車間東側突然傳來刺耳的急刹聲。
    戴著鴨舌帽的快遞員將密封箱扔進裝卸區，箱體自動彈開後露出整摞泛著油墨香的百元鈔，最上方壓著枚與翡翠煙嘴同料的龍鳳佩。
    "李工當年在棉紗廠做質檢組長時，存檔的次品率是0.37。"葉雲軒突然躍上橫梁，作戰服擦過李工程師僵硬的肩膀，"真巧，上個月出土的那批問題防護服抽檢記錄也是這個數。"
    程詩瑤的納米機器人已悄然攀附在密封箱邊緣，將偽造的賬本照片投射在黃昏的光暈裏。
    李工程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工裝褲右袋裏滑落的哮喘吸入器滾落到葉雲軒腳邊，塑料外殼上還刻著十年前的生產批號。
    當最後一絲天光被夜色吞噬時，廠區監控室的十七號屏幕突然閃過雪花紋。
    王會計的圓珠筆懸停在季度報表的"設備折舊費"欄，茶水杯沿的枸杞粘住了她剛從碎紙機裏搶救出來的半張轉賬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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