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梓雯”緩緩吐出一口氣，她能感覺到，身體裏那個屬於元梓雯的意識，在剛才讀取記憶以及歐米伽試劑的雙重衝擊下已經被壓製到了最深處，幾乎感覺不到了。
    很好。
    她抬起頭，看向鏡子。
    鏡子裏映出的，是元梓雯那張清秀、略帶稚氣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是葉姐姐的女兒。
    葉姐姐……
    突然，鏡中的“元梓雯”嘴角咧開一個笑容。
    那笑容越來越大，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悅。
    “我……我成為葉姐姐的女兒了……我現在是元梓雯！”
    發癲了幾秒後，那狂熱迅速褪去，她猛地晃了晃頭，眼神重新變得清明，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江曇漪深吸一口氣，關掉水龍頭。
    她用紙巾擦幹手，又仔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頭發，確保自己看起來和之前的元梓雯沒有太大差別。
    她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了那張江曇漪的皮囊。
    觸感細膩，帶著她自己熟悉的體香。
    她熟練地將皮囊展開，將自己的身體重新包裹進去。
    穿好皮囊，她拿出最後一支貝塔試劑。
    熟悉的緊繃感傳來，皮囊與身體完美貼合。
    鏡子裏，那個高挑、明豔的江曇漪，回來了。
    但這還不夠。
    她閉上眼睛，集中精神。
    借助屬於元梓雯的那種特殊能力，她開始探尋這張屬於她自己的皮囊深處那些屬於江曇漪的完整的記憶，一幕幕畫麵，一段段對話，所有的經曆，所有的知識湧回她的大腦。
    這個過程比剛才讀取劉時瑾的記憶要順暢得多，畢竟這是她自己的東西。
    沒有排斥，隻有融合。
    幾分鍾後，她睜開眼。
    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
    她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然後，她開始脫下這張皮。
    動作流暢，沒有絲毫留戀。
    當江曇漪的皮囊被完整褪下，她又變回了元梓雯的樣子。
    她將屬於江曇漪的皮囊再次仔細疊好，放回包裏。
    這張皮……以後自己不會穿了。
    她已經決定，要永遠留在元梓雯的身體裏。
    以葉姐姐女兒的身份，活下去。
    至於這張皮，她會找時間想辦法徹底清除裏麵的記憶信息。
    隻保留它改變身體形態的功能。
    她可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同時存在兩個“江曇漪”的意識。
    哪怕另一個隻是沉睡在皮囊裏的數據。
    做完這一切，她整理好情緒。
    腦海中閃過薑原雅那敏銳的觀察力。
    不行。
    自己剛才讀取記憶後的狀態，還有現在這種過於冷靜的樣子，和之前的元梓雯反差太大了。
    薑原雅她們肯定會起疑心。
    她必須……演得更像一點才行。
    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被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處的、屬於元梓雯的怯懦與慌張。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朝著洗手間外走去。
    “元梓雯”還沒出洗手間，腦袋裏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唔……
    她下意識地捂住了額頭，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撞到旁邊的牆壁。
    怎麽回事？
    緊接著，一股不屬於她的卻又無比熟悉的記憶洪流猛地衝刷著她的意識。
    那是元梓雯的記憶。
    江曇漪愣住了。
    她清晰地感覺到，這些記憶不僅僅是被讀取，更像是在融合。
    人格的轉換，從來不是簡單的覆蓋。
    身體的原主人，同樣會影響占據者。
    憑什麽自己可以奪取這具身體的主導權，而原本的元梓雯就隻能被徹底壓製？
    靈魂的融合是相互的。
    自己吸收了元梓雯那麽多的記憶，甚至連她性格裏那點不易察覺的腹黑因子都一並接收了。
    與其說自己現在是純粹的江曇漪……
    不如說，自己是融合了元梓雯部分特質，以江曇漪記憶為主導的一個新的存在。
    一個……繼承了元梓雯部分黑暗麵和善良性格的江曇漪。
    不過還好。
    剛才讀取劉時瑾記憶帶來的精神衝擊，似乎極大程度地削弱了元梓雯本身的意識。
    暫時……她還構不成威脅。
    江曇漪的意識仿佛沉入了一個奇特的空間。
    四周是朦朧的白霧，腳下是虛無的地板。
    不遠處，一個小小的、穿著和她身上同款連衣裙的身影，正蜷縮著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是元梓雯。
    江曇漪慢慢走了過去。
    看著地上那個脆弱的身影，一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有占據者的得意，有對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憐憫，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同命相連感。
    她彎下腰，動作輕柔地將那個小小的身影抱了起來。
    懷裏的身體很輕，江曇漪低頭，看著那張和自己此刻一模一樣，卻顯得格外無助蒼白的臉。
    她輕輕吻了一下元梓雯的額頭。
    “睡吧，孩子。”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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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的事情……交給我。那個趙晴萱，我會幫你解決掉。”
    她抱著元梓雯的意識體，走向白霧深處。
    那裏憑空出現了一張柔軟舒適的小床。
    江曇漪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拉過旁邊的薄被，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她站在床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然後，她轉身走出了這片意識空間。
    現實中，“元梓雯”的身體微微一震，眼神重新聚焦。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洗手間的門，朝著包間的方向走去。
    “元梓雯”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剛推開洗手間厚重的門，把那個清潔標牌放到一邊，腳步就微微一頓。
    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牆邊立著一個盆栽，陰影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正貼著牆壁，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張望。
    帽簷壓得很低，但那鬼祟的姿態，還有那身熟悉的裝扮……
    陳佩佩？
    看到她以後，梓雯的記憶就湧了上來，讀取完成後江曇漪的嘴角向上彎了一下。
    原來如此。
    梓雯那孩子，竟然是編造了一個“換身”的謊言來解釋這件事嗎？
    真是個聰明的應對。
    難怪陳佩佩會出現在這裏。
    看她大包小包的，她肯定是買東西的時候看到她們幾個一起出來，然後看到了穿著江曇漪皮囊的李若蘅進入餐館之後進入衛生間立上了清潔標牌，之後又看到自己和李若蘅一起進了同一個衛生間。
    三個人進去——江曇漪李若蘅飾）、元梓雯、李若蘅劉時瑾飾）。
    但出來的卻隻有兩個人——元梓雯自己飾）、李若蘅恢複本尊）。
    那個穿著江曇漪不見了。
    陳佩佩必然滿心疑慮，感覺到了某種危機。
    與其等她胡思亂想，不如主動出擊。
    江曇漪腳步加快了些，朝著那個身影走去，在距離陳佩佩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聲音裏帶著調侃，那是屬於江曇漪的語調，而非元梓雯：
    “佩佩，什麽時候改行當跟蹤狂了？”
    那聲音不大，但讓牆角的陳佩佩猛地一抖，身體都僵住了。
    她緩緩轉過身，帽簷下的眼睛裏充滿了驚疑不定。
    她看到了“元梓雯”臉上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頭一跳。
    江曇漪已經走了過來，停在她麵前，安撫她說：
    “說吧，為什麽要跟著我？”
    陳佩佩被這前後反差弄得有點懵，但對方主動開口，反而讓她緊繃的神經鬆了一些。
    她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聲音帶著委屈和不解。
    “曇漪姐……你們聚餐為什麽不叫我？然後……然後你和那個棕發女孩又一起進了洗手間，可出來的時候，你的身體不見了……我……”
    她語無倫次，顯然是被剛才的所見和此刻的對峙攪亂了思緒。
    江曇漪聽著，臉上露出一個了然又帶著些許無奈的笑容，像是長輩看著不懂事的妹妹一樣說：
    “傻丫頭，你想什麽呢。”
    “今天叫大家出來，主要是想商量一下，怎麽幫我把身體從梓雯這裏換回來。
    這事兒比較複雜，暫時還不需要你出麵幫忙，所以就沒提前告訴你，免得你擔心。”
    原來是這樣！
    陳佩佩恍然大悟，心頭的大石瞬間落下一半。
    但她隨即又想到另一個疑點。
    “那……那你旁邊那個金發的女孩是誰？你剛才在路上好像跟她很親近的樣子……”
    那語氣裏的酸意幾乎掩飾不住。
    江曇漪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很快收斂，解釋說：
    “你說原雅啊？那是梓雯的朋友，叫薑原雅。
    你想想，梓雯現在頂著我的臉，她需要扮演我，演得像一些，對吧？”
    她歪了歪頭，眼神無辜又理所當然。
    “那我現在頂著梓雯的臉，難道就不需要演得像一點，跟她的朋友處好關係嗎？
    不然，不是更容易露餡？”
    陳佩佩愣住了。
    是哦……
    好像……很有道理啊！
    梓雯要演曇漪姐，那曇漪姐自然也要扮演好梓雯的角色才行！
    這麽一想，之前所有的疑點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看著陳佩佩臉上疑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和些許不好意思，江曇漪在心底冷笑一聲。
    真是個單細胞的丫頭。
    不過，這樣也好。
    她拍了拍陳佩佩的肩膀說：
    “好啦，別胡思亂想了，既然都到這裏了我帶你進去吃頓飯吧，你還沒吃的吧。”
    “嗯嗯！謝謝曇漪姐。”陳佩佩用力點頭，徹底放下了心。
    “那……曇漪姐，” 陳佩佩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小聲問道：“你的身體呢？剛才……我明明看見梓雯和你一起進去了，怎麽……”
    “元梓雯”臉上的笑容不變，她湊近一點，用氣聲和她說：“哦，你說那個啊。”
    “梓雯她今天好像吃壞肚子了，正在裏麵解決個人問題呢。”
    她故意頓了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洗手間的方向，壓低聲音補充。
    “味道……嘖嘖，有點上頭。”
    她甚至還煞有其事地微微皺了下鼻子，調侃說：
    “你要不要進去……慰問一下？”
    這提議讓陳佩佩的臉立刻皺了起來，像是真的聞到了什麽難聞的氣味，連忙擺手，身體都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不不不，不用了！”
    看著陳佩佩那嫌棄又信以為真的表情，江曇漪心裏那點惡趣味得到了滿足。
    她很快收斂了表情，換上一種真是拿你沒辦法的神色。
    “對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說：“進去之後，記得別露餡了。現在，我是元梓雯。”
    她看著陳佩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強調。
    “別再叫我曇漪姐了，叫我梓雯，或者……元梓雯。”
    陳佩佩愣了一下，隨即用力點頭：
    “嗯嗯！我知道了，梓……梓雯！”
    她改了口，雖然還有點磕巴，但態度很端正。
    “元梓雯”滿意地點點頭，拉著還有點懵，但明顯已經放下心來的陳佩佩，朝著包間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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