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陳思思與雲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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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信息量過大,四章內容實在不好斷,就一起放出來了)
地板的冰冷透過薄薄的演出服,滲入皮膚。
雲雪兒的意識從一片混沌中掙紮著浮起,她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慢慢睜開眼。
休息室裏很安靜,隻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鳴。她還躺在衣櫃前的地板上,身上沒有多餘的束縛,衣服也完好無損。
怎麽回事?
她撐著地麵坐起來,環顧四周。房間裏空蕩蕩的,沒有那個小女孩,也沒有什麽奇怪的痕跡。
不對!
雲雪兒猛地摸向自己的脖子,皮膚光滑,沒有針孔,也沒有任何不適。她又飛快地檢查自己的身體,一切正常,沒有變成一張皮的跡象。
是幻覺?
她皺起眉,扶著牆站起來,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眼前發黑,胃裏也傳來一陣空落落的饑餓感。可能是為了保持身材,午飯沒吃,低血糖了?所以才出現了那麽逼真的幻覺?
她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組織裏行事一向隱秘,怎麽可能讓一個小孩子帶著試劑到處亂跑。
她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衣櫃前,換下演出服,穿上自己的便裝。
推開門,走廊裏,楊寧熙正和“肖明遠”低聲交談著什麽。看到她出來,兩人立刻停止了對話。
“雲小姐,您休息好了?”肖明遠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
“嗯,有點累了。”雲雪兒揉了揉太陽穴,那股眩暈感還沒完全消退,“後麵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兩位了,我先回去了。”
“好,您慢走。”
楊寧熙看著雲雪兒離去的背影,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翻起了波瀾。
失敗了?那個叫元睦遙的小女孩失手了?
可看阿俄伊得的樣子,她根本沒察覺到任何異常,甚至沒有一絲懷疑。是計劃中途放棄了,還是……有別的變故?
楊寧熙想不明白,但他沒有表現出分毫。算了,就目前來看,他還很安全。而且,他相信那個小女孩,她那麽聰明,絕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肖明遠”,臉上又換上了那副熱衷於事業的表情:“塔利亞,我們繼續討論剛才的實驗細節……”
……
另一邊,一輛疾馳的商務車裏。
薑原雅第十二次撥打元梓雯的電話,聽筒裏傳來的依舊是冰冷的“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旁邊的蘇簡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怎麽還聯係不上?會不會出事了?她們會不會被抓了?”
“閉嘴!”薑原雅低喝一聲,。
蘇簡兮被她吼得一愣,不敢再說話。
薑原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用力抓著手機。
不能慌,薑原雅,你現在慌了就全完了。梓雯不在,你就是主心骨。
她閉上眼,腦子飛速運轉。聯係不上,隻有兩種可能。一是被抓了,這是最壞的結果。二,是她遇到了特殊情況,不方便接電話,正在執行計劃。
以梓雯的性格,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但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猜測上。必須做最壞的打算,準備後手。
薑原雅睜開眼,眼中的慌亂已經褪去,她劃開手機通訊錄,找到那個幾乎從不主動聯係的名字,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三聲,被接通了。
“喂,原雅?什麽事情,這時候想起你還有個爹了?”聽筒裏傳來一個沉穩的中年男聲。
“爸,”薑原雅的聲音很穩,“能幫我個事嗎?”
……
同一時間,王浩正看著表演,手機忽然在桌肚裏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爸”,不耐煩地掛斷。幾秒後,手機又響了。他隻好拿著手機溜出教室,躲到樓梯間接通。
“喂!爸,怎麽了?!”
“你媽生重病了,快回來!我給你請假了!”電話那頭的聲音焦急萬分。
王浩愣了一下,心裏更不爽了。那個天天念叨自己是假貨的老女人又在作什麽妖?要不是組織裏大部分人根本不願意替代這種五十多歲的老東西,他早就把她變成皮了。但沒辦法,孝順的兒子人設得維持住。
“知道了,我馬上回去。”他掛了電話,匆匆跟老師請了假,背上書包就往家趕。
老舊的居民樓,樓道裏堆滿了雜物。王浩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掏出鑰匙開門。
門一開,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客廳裏的情形,旁邊就竄出兩道人影。元泠和趙晴萱一左一右,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王浩大驚失色,剛要掙紮,一個身影從他麵前的沙發後站了起來。
是李若蘅。
她手裏拿著一支注射器
“你們……”
王浩的話沒能說完。李若蘅動作利落地上前一步,將針頭狠狠紮進了他的脖子,然後把整管試劑推了進去。王浩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像一灘爛泥般軟了下去,然後變成了一張皮
元泠和李若蘅架著他,把他拖到客廳中央的地毯上。
這時,臥室的門開了,王浩父母走了出來,他們走到王浩身邊,動作熟練地注射伽馬試劑,脫下了身上的皮。
露出的是林天成和陳沐沐的臉。
“對不起,把你們一對夫妻變成了皮。”陳沐沐看著地上那兩張王浩父母的皮,輕聲說了一句。
林天成則蹲下身,開始檢查已經失去f反抗能力的“王浩”。他伸手探入那張年輕的皮囊背後,摸索片刻,然後用力一扯。
一張新的皮被從“王浩”的身體裏抽了出來。那張皮的樣貌,分明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
“原來如此。”陳沐沐看著那張婦人的皮,聲音冰冷,“和預料的一樣,這些人通過這種方式,代替一個青年人,獲得重來一次的機會。”
“那下一步呢?”趙晴萱看著陳沐沐,輕聲問道。
陳沐沐抬眼看向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說:“下一步嗎……”
……
雲雪兒回到了自己獨居的公寓。
公寓裏很安靜,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將午後的陽光隔絕在外。隻有一縷光線從縫隙裏擠進來,在深色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亮痕,空氣裏浮動的塵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見。
雲雪兒蜷在沙發上,額頭抵著冰涼的皮質靠墊。那股尖銳的刺痛已經消失了,但很快頭腦開始脹痛,仿佛有人正用一個巨大的鉗子,緩慢地擠壓她的頭骨。
胃裏空得發慌,一種從未有過的饑餓感從腹腔深處升起,她想去廚房找點吃的,但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費力。
意識在混沌的泥沼裏掙紮。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公寓天花板,而是無數破碎的畫麵,每一片都反射出不同的光景。練習室裏揮汗如雨的女孩們,食堂裏廉價卻熱氣騰騰的飯菜,夜晚宿舍窗外城市的霓虹……
這些畫麵不屬於“阿俄伊得”,更不屬於現在的雲雪兒。
它們屬於誰?
一個清脆的、帶著節拍器的“滴答”聲,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
滴答,滴答,滴答。
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蓋過了腦中所有的嘈雜。眼前的黑暗褪去,一間寬敞明亮的練習室取代了公寓的景象。
巨大的落地鏡反射出數十個穿著統一練功服的年輕女孩,她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汗水浸濕了額發,緊緊貼在臉頰上。
一個穿著白色t恤和運動短褲的女孩站在隊伍的角落裏,她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眼神裏閃爍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光。她緊緊抿著嘴唇,努力跟上每一個節拍,每一個動作都力求做到最標準。
鏡子裏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我叫陳思思,十九歲,來自春城孤兒院。我的夢想是,成為像雲雪兒前輩那樣的偶像!”
麵試時青澀又大聲的自我介紹,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陳思思怎麽也想不到,夢想會這麽快照進現實。她不僅通過了海選,還被公司分配,成了雲雪兒親自指導的練習生。
第一次見到雲雪兒的那天,陳思思緊張得手心全是汗。那位隻存在於海報和屏幕上的偶像,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她比電視上看起來更溫柔,說話的聲音像羽毛一樣輕軟。
“你就是思思吧?歡迎你。”雲雪兒笑著,接過陳思思遞過去的筆記本和筆,“要簽名嗎?”
“嗯!雪兒姐,我、我是你的粉絲!”陳思思激動得臉頰通紅,說話都有些結巴。
雲雪兒簽下自己的名字,字跡漂亮又灑脫。她把本子遞回來,順手揉了揉陳思思的頭發:“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要一起加油哦。”
那一刻,陳思思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發光。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雲雪兒用行動證明了她有多“溫柔體貼”。
她從不苛責任何人。當別的導師因為一個動作不到位而大發雷霆時,雲雪兒隻會輕輕拍拍那個女孩的肩膀,柔聲說:“沒關係,我們再來一次,放輕鬆。”
她也從不給她們加練。當別的練習生被留在練習室裏揮汗如雨時,雲雪兒總是會準時結束訓練,還會笑著分享一些“偷懶”的小技巧。
“訓練要張弛有度,”她靠在鋼琴上,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對氣喘籲籲的女孩們說,“把自己逼得太緊,身體會抗議的。有時候肌肉酸痛,用熱水泡泡腳,比你多跳兩個小時都有用。”
陳思思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她覺得雲雪兒是天使,是這個殘酷的、競爭激烈的世界裏唯一的光。
因為這份“溫柔”,陳思思更加不敢懈怠。
雲雪兒讓她休息,她就乖乖回宿舍。但等所有人都睡著了,她會偷偷溜到樓梯間,對著手機裏錄下的視頻,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她不想辜負雪兒姐的期望,她想成為雪兒姐的驕傲。
她把這份努力藏得很好,從不讓雲雪兒發現。她怕雪兒姐會擔心,會覺得她不聽話。
有一次,她因為低血糖在練習室暈倒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身上蓋著一件帶著淡淡香氣的外套。
雲雪兒就坐在旁邊,手裏端著一杯溫熱的紅糖水,看到她睜眼,眉頭立刻蹙了起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責備,但更多的是心疼,“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
“我……”陳思思心虛地低下頭。
“傻丫頭。”雲雪兒歎了口氣,把水杯塞進她手裏,“快喝了。記住,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絕對不能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你這麽有天賦,底子又好,不用那麽拚命,知道嗎?”
陳思思捧著溫熱的杯子,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用力點頭,把感動的淚水和甜膩的紅糖水一起咽進肚子裏。
她當時並不知道,雲雪兒口中的“天賦”和“底子好”,指的到底是什麽。
她隻是單純地覺得,自己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前輩。
她的唱功和舞蹈飛速進步,很快就在同期練習生中脫穎而出。雲雪兒給了她很多機會,推薦她去參加各種小型商演,積累舞台經驗。每一次,她都表現得很好,台下的掌聲一次比一次熱烈。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戶外音樂節的舞台,也是雲雪兒推薦她去的。舞台是臨時搭建的,有些簡陋,但觀眾很多。陳思思站在舞台中央,燈光打在她身上,她感覺自己像一顆星星。
音樂響起,她開始跳舞,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和熱情。就在一個高難度的跳躍動作落地時,她腳下的腳手架發出“嘎吱”一聲刺耳的巨響,然後,猛地向下塌陷。
劇痛從腳踝處傳來,瞬間席卷全身。
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轉,最後歸於黑暗。
再醒來時,是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味。醫生告訴她,腳踝粉碎性骨折,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了。
她隻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
雲雪兒第一時間趕到醫院,握著她的手,眼圈紅紅的,不停地自責:“都怪我,思思,如果不是我推薦你去那個音樂節……”
“不關你的事,雪兒姐。”陳思思反過來安慰她,“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拿著公司給的一筆補償金,離開了那個承載了她所有夢想的地方。她沒有一蹶不振,不能跳舞,她還可以唱歌。她開始在網上當一個唱見,憑著出色的唱功和之前積累的一點人氣,漸漸有了些名氣。隻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夢到那個崩塌的舞台,然後從劇痛中驚醒。
生活似乎就這樣平靜地繼續下去,直到她聽說,另一個和她同期的練習生,那個舞蹈天賦僅次於她的女孩,生了一場大病,退圈了。
她去醫院探望那個女孩。
病床上的女孩瘦得脫了相,看到她來,眼神裏沒有半點光彩。兩人聊了很久,從練習生時期的趣事,聊到各自的現狀。臨走前,女孩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思思,你還覺得雲雪兒是個好人嗎?”
陳思思愣住了。
“她就是個惡魔!”女孩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怨毒,“一個披著天使皮的惡魔!”
女孩開始講述。她告訴陳思思,公司裏那些資曆老的人都知道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離雲雪兒近的、有天賦的練習生,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十年前,有個叫李若萱的,你聽說過嗎?和雲雪兒同期的成長性偶像,唱歌跳舞樣樣頂尖,所有人都說她是下一個天後。雲雪兒呢,表麵上跟她姐妹情深,背地裏嫉妒得發瘋。她給李若萱推薦了一個教學方法特別嚴苛的聲樂陪練,說能幫她突破瓶頸。結果呢?李若萱的嗓子廢了,高音再也上不去了!”
“這隻是她幹的其中一件!還有很多人,有的莫名其妙受傷,有的被爆出黑料,有的家裏突遭變故……隻要是能威脅到她地位的人,都會出事!”
女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思思,一字一句地說:“你的腳!你真以為那是意外嗎?她肯定沒親自動手腳手架,但那個舞台是她推薦給你的吧?而且你想想她給你那麽多機會有幾個是真的沒有隱患的?”
轟的一聲,陳思思的腦子炸開了。
紅糖水,溫柔的鼓勵,關切的眼神……所有溫暖的記憶,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尖刀狠狠紮進她的心髒。
後背一陣陣發涼,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她瘋了一樣衝出醫院,找到雲雪兒,當麵質問她。
雲雪兒聽完她的話,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思思,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我從來沒有做過那些事……是不是有人在你麵前說了什麽?”
她那副無辜又委屈的樣子,讓陳思思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陳思思拿著那筆賠償費,找了律師,把雲雪兒告上了法庭。
結果可想而知。
沒有證據,隻有另一個受害者的口述,和一堆站不住腳的“黑料”。她敗訴了。
敗訴那天,天是灰色的,就像她租住的這間小屋的牆壁。陳思思把自己摔在床上,將臉埋進枕頭裏。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了枕頭的一角,上麵是鋪天蓋地的謾罵。
“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想紅想瘋了吧,連自己恩師都咬。”
“這種人就該滾出圈子!”
每一個字都反複切割著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絕望像潮水沒過頭頂,讓她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門。
篤,篤,篤。
不輕不重,很有節奏。
陳思思沒有理會。房東?催房租的?無所謂了。
敲門聲停了,幾秒後,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更加執著。她煩躁地爬起來,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穿著職業套裙的女人,三十歲上下,相貌普通,臉上帶著一絲公式化的微笑,看起來像個保險推銷員。
“你找誰?”陳思思的聲音沙啞。
“我找你,陳思思小姐。”女人說著,視線越過她,掃了一眼屋內狼藉的景象,“看來你過得不太好。”
“你是誰?”陳思思警惕地堵著門。
“一個能幫你的人。”女人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了過來,“我們是‘謨涅摩敘涅’的使者。”
陳思思沒有接。
女人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支裝著藍色液體的注射器。“隻要把這個東西,注射到你恨的人身上,她就會變成一張皮。一張你可以穿在身上的皮。”
陳思思渾身一僵,她看著那個女人,像在看一個瘋子。
“你們怎麽知道我恨誰?”
“新聞上都是你的報道。”女人的笑容裏多了一絲憐憫,“被人背叛,夢想破碎,還被所有人唾棄。你不恨嗎?你不想拿回屬於你的一切嗎?你不想變成她,讓她也嚐嚐從雲端跌落的滋味嗎?”
女人的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踩在陳思思的痛處上。
“更重要的是,”女人向前一步,聲音壓低,充滿了蠱惑,“你不想拯救更多像你一樣的女孩,免受她的侵害嗎?去吧,這是你的正義。”
她將那個冰冷的小盒子塞進陳思思手裏,然後轉身,高跟鞋敲擊著樓道的地麵,很快消失在拐角。
陳思思低頭看著手裏的盒子,心髒狂跳。理智告訴她這很荒謬,可心底裏那個被怨恨和不甘填滿的野獸,卻在瘋狂地叫囂著。
一周後,雲雪兒公寓樓下,幾家娛樂媒體的記者正百無聊賴地抽著煙。忽然,他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陳思思。
她化了淡妝,穿著一身得體的連衣裙,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名牌禮盒,記者們立刻圍了上去,閃光燈亮成一片。
“陳思思小姐,你來這裏是找雲雪兒的嗎?”
“你是來道歉的嗎?”
陳思思對著鏡頭,深深鞠了一躬。“之前是我太偏激,誤會了雪兒姐。今天我是特地來向她賠禮謝罪的。”
公寓裏,雲雪兒通過貓眼看著樓下的鬧劇,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這個蠢貨,終於還是撐不住,服軟了。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公關素材。
她打開門,在陳思思走到門口時,立刻換上了一副驚喜又心疼的表情。
“思思!你怎麽來了?”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陳思思的手,眼圈瞬間就紅了,“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快進來,外麵記者那麽多,別著涼了。”
一場完美的姐妹情深戲碼,在記者的鏡頭前上演。
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所有視線。
雲雪兒臉上的熱情迅速褪去,她鬆開手,靠在鞋櫃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陳思思,但還是那種溫柔的語氣說:“行了,東西放下吧。你能想通就好了,咱們還是好姐妹不是?”
陳思思低著頭,順從地把禮物放在玄關。“雪兒姐,對不起,我……”
“吃飯了嗎?”雲雪兒打斷她,走向廚房,“正好我叫了外賣,一起吃點吧。吃完飯,你就跟我的經紀人去發個聯合聲明,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陳思思。
餐桌上擺著精致的日料。雲雪兒吃得很優雅,她享受著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享受著陳思思在她麵前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連頭都不敢抬。
“多吃點,”雲雪兒夾了一塊金槍魚腩放進陳思思碗裏,“看你瘦的,以後別那麽衝動了,冤枉別人並不會給你帶來好處。”
冤枉嗎……嗬嗬,真的會演了,怕我帶錄音筆是吧……
陳思思默默地吃著,米飯和魚肉在嘴裏,卻嚐不出任何味道。她的手在桌下,死死攥著那支冰冷的注射器。
“對了,”雲雪兒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我新買了一瓶香水,就當送給你了,等我一會,我去找一下。”
機會來了。
陳思思站起身,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她走進臥室,雲雪兒背對著她,正在找些什麽東西。
就是現在。
陳思思猛地撲上去,從背後死死勒住雲雪兒的脖子。另一隻手裏的注射器狠狠地紮進了她的頸側!
“你!”雲雪兒的眼睛驚恐地睜大,她瘋狂地掙紮,手肘向後猛擊,但陳思思像瘋了一樣,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按在梳妝台上,把整管藥劑全部推了進去。
掙紮的力道迅速變小。
雲雪兒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抽搐,隨即像一灘爛泥,癱軟下去。在陳思思的眼前,那個光鮮亮麗的偶像,血肉、骨骼仿佛變成流體流出,變成了一張皺巴巴的皮,滑落在地。
陳思思喘著粗氣,看著地毯上那張從頭發到腳尖都栩栩如生的人皮,她沒有猶豫太久。
她脫下自己的衣服,顫抖著手,從那張皮的後背裂縫處鑽了進去。
皮膚貼上來的感覺像穿上了一件濕漉漉的緊身衣。她比雲雪兒要高一點,皮囊有點擠,五官和四肢都錯了位。
她從口袋裏摸出另一支裝著紅色液體的注射器對著自己的手臂紮了進去。
一股灼熱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皮開始收縮、調整,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肌肉被強行拉伸、重塑。劇痛讓她幾乎暈厥過去。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一切平息下來時,她扶著梳妝台,慢慢站直身體。
鏡子裏,一張完美無瑕、巧笑倩兮的臉正看著她。
那是雲雪兒的臉。
她抬起手,摸了摸鏡中人的臉頰。
從今天起,我就是雲雪兒。
……
我是雲雪兒。
我天生就該站在聚光燈下。從小,父母的誇讚,鄰居小朋友羨慕的眼神都告訴我,我是最棒的,唱歌最好聽的那個。
這群孩子裏,有一個叫李若萱的女孩,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我們很快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被星探選中,成了公司的養成係偶像。
練習室的燈光永遠那麽亮,照得木地板反光。我們揮灑汗水,暢想未來。
可我慢慢發現,我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若萱,她比我唱得好,舞也跳得好,還比我更努力。鏡子裏的她總是比我更耀眼。
我們是一個團隊,可團隊總有單飛的一天。如果若萱在,我還能是那個唯一發光的人嗎?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誇她,把她捧得高高的,讓她相信自己是下一個天後。我悄悄打聽了公司所有經紀人的底細,然後向她“誠心推薦”了王經紀人。
圈內人都知道,王經紀人以嚴苛和不科學的訓練方法出名,毀在他手裏的苗子不少。
“雪兒,你確定嗎?我聽說他……”若萱有過片刻的猶豫。
“若萱,你得相信我,也得相信你自己。隻有最嚴厲的老師,才能帶出最優秀的學生。”我握著她的手,眼神真摯。
她信了。
結果就是,若萱的嗓子在一次高強度發聲練習後,徹底毀了。
我去醫院看她,她躺在病床上,看著我的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光。我們大吵了一架,我最好的朋友,就這麽沒了。
後來,我又用類似的方法,不動聲色地“勸退”了好幾個有威脅的新人。手段越來越熟練,心也越來越硬。
可那又怎樣呢?在所有人麵前,我依然是那個溫柔善良、提攜後輩的完美偶像雲雪兒,不是嗎?
回憶的潮水退去,公寓裏的寂靜讓人心慌。
雲雪兒,或者說陳思思,捂著臉,身體因恐懼和惡心而顫抖。她繼承了雲雪兒的一切,包括這些肮髒、淬了毒的記憶。
她不想成為那樣的惡人。
在套上這張皮,消化了那些記憶的最初,她每天都在噩夢中驚醒。鏡子裏那張美麗的臉,讓她感到無比憎惡。
不行。
她對自己說。
我不能成為她。
從那天起,她開始努力地規訓自己,強迫自己成為那個公眾眼中、也是她自己曾經向往的“雲雪兒”。她開始真心地去幫助新人,在一個練習生因為動作不到位而沮喪時,她會像曾經的雲雪兒對她那樣,遞上一瓶水,溫柔地說“加油,你很有天分”。
當看到對方眼裏閃爍著感激的光芒時,一種陌生的、溫暖的情緒會填滿她的心。
事實證明,她是成功的。她不再是那個內心陰暗的雲雪兒,融合了陳思思的善良以後,她是新的雲雪兒,一個似乎真的配得上這個名字,配得上萬千粉絲喜愛的,閃閃發光的偶像。
可她畢竟是替代者,是殺人凶手。
這份新生,是“謨涅摩敘涅”大人賜予的。她理應為了大人的偉大事業而奮鬥。
為了讓人類以另一種方式永生。
她親眼看著那些三四十歲、人生失意的成年人,套上一個個風華正茂的少男少女的皮囊,獲得重來一次的機會。
每當看到那些年輕的身體裏,透出不屬於那個年紀的世故與滄桑時,她都會感到一陣生理性的不適。
塔利亞總能看穿她的動搖。
“他們就算繼續這樣生活下去,也不過是渾渾噩噩地消磨青春,他們是一些差生,失敗者!把他們的青春給更需要的人,有什麽不對?”
“可是……”
“別忘了,阿俄伊得,你也是替代了她人。從道德上,無論你用多麽正當的名義,你也是殺死了原來雲雪兒的凶手。你和他們,沒有區別。”
是啊,沒有區別。
她痛苦地閉上眼。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唱歌,把所有的祝福和祈願都融入歌聲裏。她希望自己的歌能給那些迷茫的、痛苦的靈魂帶去一點點積極的力量。
或許這樣,就能稍微減輕一點自己的罪孽。
神明啊……如果真的有神明。
請寬恕我。
她走到窗邊,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燈,無聲地哼唱起下午在禮堂裏的那首歌。
歌聲是她最後的避難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