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薑家別墅。
    薑原雅和蘇簡兮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放著牛奶和三明治，但兩人誰都沒動。她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客廳中央站著的那個人身上。
    那個人有著元梓雯的臉，元梓雯的身材，穿著元梓雯常穿的寬鬆t恤和牛仔褲。她正對著穿衣鏡笨拙地轉著圈，試圖適應這具“新”的身體。
    “哎喲……這感覺也太怪了。”“元梓雯”開口了，但聲音清亮爽朗：
    “渾身上下都像是被小了一號的衣服給箍住了，骨頭縫裏都不得勁。大侄女兒也太小隻了吧！”
    她一抬手，想伸個懶腰，結果動作太大，差點把自己絆倒。
    “元泠！你小心點！”薑原雅看不下去了，“這可是梓雯的複製皮，弄壞了我們上哪兒再給她弄一張去？”
    “知道啦知道啦，原雅你別那麽緊張嘛。”
    元泠，或者說頂著元梓雯皮囊的元泠扶著沙發站穩，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她走到鏡子前，捏了捏自己那張屬於元梓雯的臉蛋，發出一聲驚歎：
    “o！我變成我大侄女兒了誒！”她興奮地宣布，又湊近了些，仔細端詳，“別說，我跟她長得還真挺像，就是這身高……嘖，看世界的角度都變了。”
    蘇簡兮在一旁抱著胳膊，看著元泠頂著元梓雯那張呆萌無害的臉做出各種古靈精怪的表情，感覺自己的認知正在被刷新：
    “我說元泠姐你真的能行嗎？梓雯姐平時說話都結巴，走路都安安靜靜的，你這樣……一進學校就得露餡吧？”
    “放心！”元泠拍了拍胸脯，結果因為不適應這具身體的力量，把自己拍得咳了兩聲，“演戲嘛，我專業的！”
    她清了清嗓子，身體站得筆直，然後眼神開始變得飄忽，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用一種又輕又慢的語調說：“我……我叫元……元梓雯，請……請多指教。”
    薑原雅和蘇簡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深深的懷疑。
    薑原雅扶額，感覺前路漫漫。“課程表你都記住了嗎？梓雯的筆記和作業風格你也看過了？”
    “記住了記住了！”她說著，又開始模仿元梓雯走路的樣子，低著頭，小碎步，眼神躲閃。結果因為步子太小，又差點被地毯絆倒。
    “哎呀！”
    蘇簡兮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泠姐，你還是別演了，你就正常走路，少說話，別人問你就點頭搖頭，應該問題不大。”
    “這怎麽行！”元泠一臉不讚同，“我得全方位模仿，才能萬無一失！這是作為一個演員的基本素養！”
    薑原雅歎了口氣，把牛奶和三明治推到她麵前：“先吃早飯吧。記住，梓雯乳糖不耐受，這杯牛奶是簡兮的，複製皮應該會模擬這個，別搞混了。”
    元泠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放心，這個我記得，”
    看著她這副樣子，蘇簡兮湊到薑原雅身邊小聲說：“原雅姐，我怎麽覺得，讓泠姐去學校比讓林逸雄混進去還危險呢？”
    薑原雅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吃完早飯，元泠背上書包，站在玄關處，最後一次整理自己的“人設”。
    “那我…我…我出門了，雅雅我…我等你。”她努力壓著嗓子，模仿著元梓雯的怯懦。
    “去吧，我馬上到。”薑原雅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門關上後，蘇簡兮立刻癱在沙發上，長出了一口氣：“天啊，太折磨了。我感覺我一上午的精力都被她耗光了。”
    薑原雅揉了揉太陽穴，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沐沐發消息來了，說天成的第一天健身訓練很成功，雖然過程有點慘烈。”
    “能不慘烈嗎？”蘇簡兮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沐沐姐那架勢，我還以為她要去參加什麽魔鬼教官選拔呢。”她笑著笑著，忽然想起什麽，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相冊，又找到了昨天薑原雅發給她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她哥蘇念和一個笑得像太陽一樣的女孩靠在一起。
    “嘿嘿……”蘇簡兮看著照片，發出一陣傻笑。
    薑原雅瞥了她一眼：“怎麽，這麽快就接受你這個未來嫂子了？”
    “那當然！”蘇簡兮把手機屏幕湊到薑原雅麵前，“你看她多好看！你還說她性格又好！我哥那個木頭能找到這麽好的女朋友，祖墳都冒青煙了！不行，我得想辦法撮合他們，讓他們趕緊把事兒辦了！”
    她還不知道這個嫂子和她想象的……有那麽一點點的不一樣。
    ……
    大學校園的清晨，總有一種獨特的的味道。樟樹的影子在水泥路上拉得細長，三三兩兩的學生抱著書本，踩著鈴聲的預告，匆匆走向教學樓。
    薑原雅走在人群裏，卻感覺不到半分悠閑。她刻意落後幾步，視線緊緊鎖在前麵那個瘦小的身影上。
    那人穿著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她走路時頭微微低著，肩膀內扣，步子又小又快，像一隻受驚後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倉鼠。她的眼神從不與人對視，隻是偶爾快速地掃過四周，然後立刻收回去。
    一個路過的女生笑著和她打招呼：“嗨，梓雯，早啊！”
    “元梓雯”的身體瑟縮了一下，抬起頭，露出一張怯生生的臉。她似乎想說什麽，但嘴唇動了動，最終隻發出了一個極輕的音節：
    “……早。”
    說完，她便飛快地低下頭，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鑽進了教學樓。
    薑原雅跟在後麵，心裏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
    這……這還是早上那個咋咋呼呼，差點把自己絆倒八次的元泠嗎？
    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階梯教室裏，學生們已經坐了大半。兩人挑了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老教授還沒來，教室裏滿是嗡嗡的說話聲。
    薑原雅湊過去，壓低了聲音：“你……怎麽做到的？”
    元泠，不，頂著元梓雯皮囊的元泠，隻是學著元梓雯的樣子，輕輕搖了搖頭，手指不安地摳著書的邊角，一言不發。
    一直到老教授走上講台，開始用他那催眠般的語調講課，元泠才稍微放鬆了一點，身子往薑原雅這邊側了側。
    “你真以為我早上那是我的真實水平？”她的聲音很低，氣息拂過薑原雅的耳廓，帶著一絲得意的笑意，
    “開玩笑，我五歲就跟這大侄女兒一起玩了。她心裏那點小九九我可能摸不準，但她撅個屁股要拉什麽屎，我門兒清。”
    這番話的內容和她此刻頂著的這張呆萌無害的臉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薑原雅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
    “不過話說回來，”元泠用筆頭戳了戳薑原雅的胳膊，“說起我這大侄女兒……你倆到底怎麽樣了？有進展沒？”
    薑原雅臉上的鎮定瞬間瓦解。她低下頭，視線落在攤開的筆記本上，手裏的筆無意識地畫著圈。
    “什麽進展……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連她到底喜不喜歡女孩子都摸不準。”她的聲音裏透著一股無力感，“本來還想著……這個周末，葉月阿姨說要和我們去東嵐島，能找機會探探口風……”
    “葉月阿姨”四個字一出口，薑原雅自己先愣住了。
    她猛地抬起頭，和元泠對上了視線。
    兩個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同時白了下去。
    元泠的聲音都變調了：“葉月……嫂子？你要帶‘我’去見我嫂子？”
    “我……我今早才想起來這事。”薑原雅的額角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這哪是忘了，這簡直是催命符！”
    元泠急得差點把手裏的筆掰斷，著急的說：
    “江曇漪有梓雯完整的記憶在嫂子麵前都露餡了。我呢？我這純靠演的不是一秒鍾就得被她看穿？”
    “不行，絕對不能去。”元泠當機立斷，“我得給嫂子打個電話，就說……就說教授臨時布置了任務，周末得留在學校趕作業，走不開。”
    薑原雅此刻也亂了方寸，隻能點頭：“好，就這麽說。你……你撐得住嗎？”
    “放心。”元泠做了個深呼吸，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學生們陸續離開教室。元泠拉著薑原雅躲到樓梯間的拐角，這裏沒什麽人經過。
    她拿出手機，翻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撥出前，她又閉上眼調整了幾秒鍾。
    再次睜開眼時，她已經完全進入了“元梓雯”的狀態。
    電話接通了。
    “喂……媽？”
    “梓雯啊，怎麽了？”電話那頭傳來葉月溫柔的聲音。
    “那個……媽，對不起啊……周末的旅行，可能……可能去不了了。
    教授……他，他突然布置了一個很重要的作業，要我們周末……在學校完成。”
    “哦，這樣啊。”葉月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懷疑，隻有理解和關切，“那沒關係，學習要緊。你和雅雅就安心在學校吧，別太累了。”
    “嗯……好的，媽……”元泠鬆了一口氣，感覺後背都濕了。她正準備找個借口掛電話。
    “那我……我先去吃飯了……”
    “等一下，梓雯。”葉月忽然叫住了她。
    “嗯？”
    電話那頭的葉月笑了一下，語氣變得輕鬆起來，像是在和女兒分享什麽小秘密。
    “對了，你和雅雅的感情怎麽樣了？”
    元泠的心猛地一跳。
    “確定雅雅是不是喜歡女孩子了沒有？”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