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泠握著手機，大腦一片空白。她頂著元梓雯那張茫然無措的臉，發出的這個單音節詞，倒是和本人如出一轍。
    電話那頭的葉月完全沒有察覺到異樣，笑意更濃了：“怎麽，還沒問出口？沒關係，慢慢來。雅雅是個好孩子，媽媽看得出來。”
    元泠的喉嚨發幹，隻能順著往下說：“嗯……還……還沒……”
    “加油，”葉月的聲音溫柔又有力，充滿了鼓勵，“我們家梓雯是最棒的，媽媽相信你，一定能拿下雅雅的。”
    “我……”元泠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胡亂地找著借口，“媽……我，我同學叫我了，先……先不說了！”
    她幾乎是立刻就掐斷了通話，整個人脫力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著氣。
    薑原雅一直站在旁邊，雖然聽不清電話裏的內容，看著元泠的表情擔心的說：
    “她……葉月阿姨她說什麽了？”
    元泠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著薑原雅，把葉月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
    “她說，‘我們家梓雯是最棒的，一定能拿下雅雅的’。”
    說完，她看著薑原雅那張由震驚、迷茫、再到難以置信的臉，自己也開始分析起來：
    “等一下，這信息量有點大。她問我‘確定雅雅是不是喜歡女孩子了沒有’，這話的意思是……大侄女兒她跑去問嫂子怎麽試探你的取向了？”
    薑原雅的腦子嗡的一聲。
    元泠越說越順，眼睛也越來越亮：“而且她還問‘你和雅雅的感情怎麽樣了’……這根本就不是在問你們關係好不好，她是在問你們倆的……戀愛進度啊！”
    “所以，”元泠一拍大腿，得出了最終結論，“大侄女兒喜歡你！她找了嫂子問，所以嫂子才會邀請你們去東嵐島，根本不是什麽家庭旅行，她是在給你倆創造機會！”
    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鑰匙，打開了薑原雅心中所有塵封的門。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梓雯喜歡我。
    這個念頭一旦清晰地浮現，就再也壓抑不住。巨大的喜悅衝刷著她的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都有些發飄。她扶住樓梯的扶手才勉強讓自己站穩。她想笑，想大聲地喊出來，可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原雅？”元泠看著她這副樣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沒事吧？別是高興傻了。”
    薑原雅猛地回過神，她一把抓住元泠的胳膊，眼睛亮得驚人：“梓雯……她現在在哪兒？還在那個公司錄音嗎？”
    “雲雪兒的時間表應該是……”元泠看她這架勢，立刻就明白了，“怎麽，現在就要去？”
    “嗯！”薑原雅重重點頭，掏出手機就準備打電話。
    “快去快去！”元泠比她還激動，在她背後推了一把，“等什麽呢！既然確定梓雯有這個心就趕緊的，趁著錄音的空檔，把她拉到哪個沒人的小房間，直接說‘元梓雯我喜歡你’，這事兒不就成了！”
    薑原雅的動作卻在按下撥號鍵的前一秒停住了。
    她臉上的激動和急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溫柔和鄭重的神情。
    她把手機收回口袋，搖了搖頭。
    “不去了？”元泠急了，“不是吧原雅，你該不會是想學服部平次那個拖延症晚期吧？表白還要挑黃道吉日，選風水寶地？”
    “當然不是！”薑原雅失笑，她靠在窗邊，看著樓下穿行的學生，聲音裏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篤定，“我隻是在想……這是我們倆的第一次表白，如果成功了也是我們第一次戀愛。”
    她轉過頭，看著元泠，目光柔和。
    “我不想等以後梓雯回憶起這個瞬間，是在一個亂糟糟的更衣室裏，她還頂著別人的臉，穿著別人的衣服。那也太奇怪了。”
    “我要等她做回她自己。”薑原雅的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等這次的事情結束，我會找一個好地方，認認真真地，親口告訴她。”
    她相信這份已經確認了的心意，不會因為短暫的等待而消退。
    元泠看著她，愣了半晌，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也笑了。
    “行吧行吧，你們這些搞浪漫的，真是麻煩。”她嘴上抱怨著，眼神裏卻全是讚同，“不過說好了，等大侄女兒回來，你得第一時間行動啊，別讓我看不起你。”
    “放心。”薑原雅應道。
    和元泠分開後，薑原雅沒有回教室，她靠在牆邊，心跳還是沒有完全平複。
    梓雯喜歡我。
    她拿出手機，指尖懸在元梓雯的號碼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她不能就這麽去。
    那不該是她們的開始。
    收起手機，薑原雅轉身下樓，腳步堅定地走向停車場。
    她要去見她，不是為了一個倉促的告白，隻是因為在知道了那份心意之後，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多等，她想立刻看到那個人。
    薑氏互聯的總部大樓矗立在城市的新區，是這片鋼筋森林裏最顯眼的地標之一。
    下午三點，薑原雅的車停在了地下車庫的專屬車位。她乘電梯直達負責ai項目的樓層，一出電梯，環境就變得安靜下來。走廊鋪著厚厚的吸音地毯，一扇扇厚重的金屬門隔絕了內外的聲音。
    沿途遇到的員工紛紛向她問好，稱呼她“薑小姐”。她隻是微笑著點頭回應，目光早已穿過人群，落在了走廊盡頭那間最大的錄音棚。
    隔著一層厚厚的隔音玻璃，她看到了裏麵的情景。
    空曠的錄音間裏，隻亮著一盞頂燈，光線匯聚在中央。那個頂著“雲雪兒”麵容的女孩戴著監聽耳機，安靜地站在立式麥克風前。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神情專注，正根據外麵控製室裏傳來的指令，一遍遍地念著單調的音節。
    “a——”
    “o——”
    “e——”
    這是在為ai歌姬采集最基礎的聲源數據，一個極其枯燥且漫長的過程。
    控製室裏，製作人和調音師正盯著屏幕上跳動的聲波圖，不時交談幾句。
    薑原雅的出現打破了控製室裏的安靜。
    “怎麽樣了？”
    “很敬業，也很有天賦。”回答的是製作人，他推了推眼鏡，語氣裏滿是讚賞，“薑小姐，您這次真是挖到寶了。她的音色非常幹淨，情感也很到位，ai模型學習起來會快很多。”
    又錄了一組數據後，到了中場休息時間。
    元梓雯摘下耳機，輕輕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耳朵。她一抬頭，就看到了玻璃牆外的薑原雅，疲憊的眼睛裏瞬間亮起了光。
    她推開厚重的門走出來，臉上已經掛上恰到好處的微笑說：“薑小姐。”
    “雪兒小姐，辛苦了。”薑原雅也走上前，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應該的。”元梓雯微微欠身，保持著完美的儀態。
    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寒暄著，可薑原雅能看到她藏在微笑下的疲憊，和那雙望向自己時一閃而過的依賴。
    “我剛從策劃部過來，”薑原雅很自然地開口，“關於下階段的宣傳有幾個細節想和你單獨確認一下。去休息室談方便嗎？”
    “當然。”元梓雯立刻應道。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旁邊的專屬休息室。
    門在身後關上的瞬間，隔絕了外麵所有的視線和聲音。
    前一秒還身姿挺拔、微笑完美的“雲雪兒”，後一秒就像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啪”地一下癱倒在柔軟的沙發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
    “累死我了……”她把臉埋進抱枕，聲音悶悶的，“唱歌就唱歌，怎麽還要念拚音啊……我感覺自己回到了小學一年級。”
    薑原雅看著她這副樣子，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戳了一下。她走過去，在沙發邊坐下，伸手搭在她緊繃的肩膀上，輕輕捏了起來。
    “辛苦了。”
    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襯衫傳來，元梓雯舒服地哼了一聲，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任由薑原雅為她舒緩著肌肉。
    元梓雯側過臉，枕著自己的手臂，安靜地享受著這份獨屬於她的溫柔。休息室裏很靜，隻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元梓雯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她手上的動作沒停，聲音放得更輕了，像怕驚擾了什麽。
    “梓雯。”
    “嗯？”元梓雯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沒有睜眼。
    “等這次的事情忙完……”薑原雅停頓了一下，感受著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帶你去遊樂園，好好玩一天，怎麽樣？”
    元梓雯的身體僵了一下。
    她緩緩地轉過頭，睜開眼，有些不確定地看著薑原雅。
    “遊樂園？”
    “嗯，”薑原雅迎著她的目光，嘴角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去坐過山車，玩海盜船，吃和冰淇淋。什麽都不用想，就我們兩個。”
    元梓雯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眼睛裏映出的自己。她好像從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讀懂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懂。
    幾秒鍾後，一個笑容在她臉上慢慢綻開。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