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梓雯沒有加入這場爭吵。她走到床邊坐下，身體的控製權在拉扯中讓她感到一陣陣疲憊。她閉上眼，在心裏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調開口了。
    “雲雪兒，你先別急著宣布主權。
    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擁有的一切，你的名氣，你的粉絲，全部建立在‘雲雪兒’這個公眾形象上。”
    『那又怎麽樣？』雲雪兒的聲音透著不屑，『這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是嗎？”元梓雯在腦海裏輕笑了一聲，“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這張皮現在穿在我身上，我現在就是雲雪兒，我可以隨時脫下來回到我自己的生活裏。而你呢？
    如果你不配合會怎麽樣？我會用你的身體召開記者會，把你做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原原本本地公之於眾。
    到時候，‘雲雪兒’這個名字，會和欺淩、霸淩、甚至更惡心的詞匯聯係在一起，徹底爛掉，臭不可聞。你覺得到那個時候你還剩下什麽？”
    腦海裏一片死寂。
    雲雪兒瞬間癟了下去。她可以不在乎元梓雯她們怎麽看她，但她不能不在乎她經營了半生的事業。
    『你……你敢！你這個瘋子！』
    “你看我敢不敢。我爛命一條，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魚死網破。你要是想試試，明天直播的時候我就可以讓你在全國觀眾麵前表演一個當場社死。”
    雲雪兒徹底沒聲了。她再惡毒，再自負，也明白元梓雯說的是事實。她輸不起。
    解決了最大的威脅，元梓雯將注意力轉向了另一個不確定因素。
    “陳思思。”
    『……幹什麽？』陳思思的聲音裏充滿了警惕。
    “我理解你的處境，也知道你身不由己。”元梓雯的語氣緩和下來，“但眼下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四個現在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雲雪兒的偶像身份你還想繼續維持下去對不對？”
    陳思思沉默了片刻，一旦“雲雪兒”這個身份崩塌，她為“謨涅摩敘涅”所做的一切都會化為泡影，她自己也會失去容身之所。
    『……是。』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那就好。”元梓雯說，“既然我們的短期目標一致，那我們暫時合作，如何？我們一起先應付過明天的直播，穩住這個身份。之後的事情我們再從長計議。”
    『我憑什麽相信你？我們從任何角度都是敵人不是嗎？』
    “因為你沒得選。你現在的敵人是雲雪兒，她想毀了這一切。而我也想保住這個身體。我們的利益在這一點上是相同的。而且……
    ……我知道你為了這個身份付出了很多。你是個很努力的舞者，你的努力不該被雲雪兒這種人輕易毀掉。”
    這句突如其來的認可，似乎觸動了陳思思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腦海裏的氣氛不再那麽劍拔弩張。陳思思的敵意消退了不少。
    『……好。我暫且信你一次。』她終於鬆了口，『直播的時候，我會配合你。我絕不會讓雲雪兒那個惡毒的女人掌控身體！』
    “當然。”元梓雯應道，“我們都一樣。”
    一個臨時的同盟，就在這意識空間裏達成了。元梓雯和陳思思，兩個原本的敵人，因為一個更麻煩的共同敵人暫時站到了一起。
    就在這時，江曇漪的聲音響了起來。
    『哎呀，真是感人肺腑。兩個小姑娘聯手對抗大魔王的故事。』她話鋒一轉，直接對上了那個一直沒出聲的意識，『喂，那個誰，雲雪兒是吧？不說話裝死呢？剛才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勁兒哪去了？』
    『你閉嘴！』
    『我為什麽要閉嘴？』江曇漪的語氣充滿了戲謔，『你不是天生偶像嗎？不是覺得我們都是玷汙你身體的垃圾嗎？怎麽被一個小姑娘幾句話就嚇得不敢吱聲了？就這點心理素質，還當什麽明星，回家織毛衣去吧。』
    『你懂什麽！你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老女人！』
    『我是不懂。』江曇漪慢悠悠地說，『我不懂怎麽一邊在鏡頭前裝清純玉女，一邊背地裏把助理當狗使喚。我也不懂怎麽一邊拿著粉絲的錢買奢侈品，一邊罵粉絲是沒腦子的韭菜。哦，對了，還有那個姓張的製片人，你陪人家‘喝茶’的聊天記錄，好像還在你那台舊手機裏吧？你說我要是把這個也捅出去……』
    『江曇漪！你給我住口！』
    江曇漪輕哼一聲，不再理會崩潰的雲雪兒，轉而對元梓雯說：『看到了吧，梓雯。對付這種人，講道理是沒用的，你得比她更狠，更不講理。捏住她的七寸，她就老實了。』
    元梓雯在心裏默默地給江曇漪點了個讚。
    經過這麽一鬧，腦子裏的“麻將桌”總算是分出了陣營。元梓雯和陳思思結盟，負責維持“雲雪兒”的日常運作和正麵形象；江曇漪負責震懾和壓製雲雪兒本人，防止她作妖；而雲雪兒，則成了那個被三家盯著，想打牌又不敢的憋屈角色。
    “好了。”元梓雯重新掌握了話語權，“明天直播，我們這麽辦。主要由我來應對主持人的提問，思思，你在旁邊輔助我，尤其是涉及到舞蹈和形體展示的部分，需要你來主導。江曇漪，你負責盯死雲雪兒，她要是敢有任何小動作，你就直接用你的辦法讓她閉嘴。”
    『沒問題。』江曇漪爽快地答應了。
    『可以。』陳思思也表示同意。
    協議達成，意識空間裏卻並未迎來和平。
    四個人沒有爭吵，也沒有交流，元梓雯感覺自己像個置身於火藥桶旁的看守，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引發劇烈的爆炸。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愈發濃重。這種沉默比爭吵更消耗心神，睡覺？算了吧還沒到點，而且也睡不著。
    『我說……』江曇漪的聲音懶洋洋地打破了僵局，『就這麽幹瞪眼到天亮？未免也太無聊了點。』
    沒人接話。
    『要不，咱們找點事做？』
    雲雪兒冷哼一聲，充滿了不屑。陳思思則全神貫注地戒備著，根本沒心思理會這種提議。
    江曇漪似乎也不需要她們的回應。
    『既然湊了一桌，不如就真的打一圈麻將吧。』
    這個提議一出，另外三個意識都愣住了。
    麻將？
    在這種時候？
    元梓雯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瘋了？』陳思思的聲音裏滿是難以置信，『我們應該商量明天直播的對策！』
    『對策剛才不是商量完了嗎？』江曇漪反問，『你負責跳舞，梓雯負責說話，我負責讓某個大小姐閉嘴。分工明確，執行就行了。現在到明天直播還有十幾個小時，難道你要在腦子裏把明天的舞跳上一千遍？』
    陳思思一時語塞。
    不等她們再提出異議，江曇漪已經動手了。
    元梓雯隻覺得眼前一花，原本空曠虛無的意識空間瞬間發生了變化。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四方桌憑空出現，穩穩地落在中央。緊接著，嘩啦啦一陣清脆的響聲，綠色的麻將牌如同瀑布般傾瀉在桌麵上。四張配套的太師椅自動擺放在了方桌的四邊。
    『你……』雲雪兒的聲音裏透著震驚，『你怎麽能……』
    『在這裏，我們四個人的意識強度決定了話語權。你被仇恨蒙了心，她被執念束縛了手腳，而梓雯得耗費精力盯著我們三個。所以，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當然是我說了算。』
    她率先在東風位坐下，隨手拿起一張牌在指尖把玩。
    『來吧，別愣著了。來玩一把唄。』
    『你做夢！』雲雪兒的聲音尖利起來，『讓我跟你們這群人同桌？簡直是侮辱！我絕對不會玩的！』
    『哦？是嗎？』江曇漪不以為意，『那你就看著吧。』
    她看向另外兩人。
    陳思思還在猶豫。她是個目標感極強的人，做任何事都為了達成目的。打麻將這種娛樂，在她看來純屬浪費時間。
    元梓雯卻在短暫的錯愕後，明白了江曇漪的用意。
    與其讓四個意識在沉默和對峙中不斷內耗，不如用一種規則明確的遊戲將她們的精力引導到同一個地方。
    她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到南風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她的行動表明了態度。
    陳思思看了看已經坐下的兩人終於還是妥協了。她走到西風位，緊繃著臉坐下。
    『我隻打三圈。』她硬邦邦地說。
    『隨你。』江曇漪無所謂地聳聳肩。
    現在，三缺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唯一的空位，和那個還站著的意識體上。
    雲雪兒感受到了這種無聲的壓力。她像是被孤立的國王，高傲地昂著頭，嘴上卻一言不發。
    江曇漪也不催她，自顧自地開始洗牌。嘩啦啦的聲響在意識空間裏回蕩，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
    元梓雯和陳思思也跟著動手。
    洗牌，碼牌，擲骰子，開牌。
    缺少一個人的牌局，就這麽詭異地開始了。她們三個誰也不說話，隻是沉默地抓牌、出牌。
    “碰。”
    “吃。”
    雲雪兒就那麽站著，看著。一開始，她的“臉”上還掛著不屑和冷笑。但隨著時間推移，牌局一輪又一輪地進行，那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又一圈牌打完，江曇漪伸了個懶腰。
    『唉，三個人打牌就是沒意思。』
    陳思思沒理她，隻是專注地盯著自己的牌。她打得很認真，也很……差。看得出來她根本不會玩。
    元梓雯則是純粹的陪伴，輸贏都無所謂。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別扭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打錯了！那張二條就不該打！打五萬才是對的！』
    是雲雪兒。她終究是沒忍住。
    江曇漪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故意打出一張牌，說：『是嗎？我不覺得。我就喜歡打二條。』
    『你這個sb！』雲雪兒氣急敗壞，『你這樣會點炮的！』
    『那又怎麽樣？』江曇漪說，『反正你又不玩，站著說話不腰疼。』
    『誰說我不玩！』
    下一秒，她就氣衝衝地在北風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把將麵前的牌牆推倒。
    『重新來！』
    三十分鍾後。
    意識空間裏的麻將桌上，氣氛已經截然不同。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一張牌被用力地拍在桌上。
    『和了！清一色，對對胡！』
    雲雪兒一臉得意，眉飛色舞，哪還有半點之前傲氣衝天的樣子。
    『哈哈哈哈！你們三個還是太嫩了！這才幾圈啊，第三盤了！我說什麽來著，你們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她的對麵，陳思思死死咬著自己意識體幻化出的手帕，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她是輸得最慘的那個。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全用在了和麻將牌較勁上。
    江曇漪則靠在椅背上，手裏慢悠悠地把玩著一張“發財”，臉上掛著看好戲的笑容。她輸贏無所謂，目的已經達到了。
    而元梓雯，已經徹底放棄了思考。她整個人趴在麻將桌上，臉頰貼著冰涼的桌麵，側頭看著眼前這堪稱魔幻的一幕。
    四個原本勢同水火的意識，此刻竟然因為一場麻將達到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元梓雯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都安分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