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梓雯走出行政樓，她拐進教學樓後方一處無人的暗巷，楊寧熙早已等在那裏，身影隱在黑暗中。
    “失敗了。”元梓雯開門見山，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
    楊寧熙對此似乎毫不意外：“我猜到了。塔利亞那家夥別看是個小丫頭的模樣，防備心比誰都重。”
    “她很不正常。”元梓雯回想著那間少女風的臥室和掛在衣架上的兩張人皮，“她把一切都當成遊戲。”
    “沒錯。”楊寧熙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但你也應該看出來了她的問題在哪。”
    元梓雯立刻就明白了。“她懶得管理。從我們開始替換學生開始，這麽大的動靜，她這個負責人居然一直在睡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至少應該去親自調查一下那些被替換的‘實驗對象’，但她沒有，她把所有事情都扔給了我們。”
    楊寧熙打了個響指：“就是這個。她隻喜歡找樂子，扮演不同的人是她的樂趣，但管理據點這種繁瑣的事情她根本不屑於做。我想，‘謨涅摩敘涅’派她來，恐怕也有讓她曆練一下，刷點管理經驗的意思。”
    “可是為什麽……”
    楊寧熙的眼神變得有些玩味，“我也很好奇謨涅摩敘涅為什麽對塔利亞這麽好，簡直像在養孩子。但我查過塔利亞的父母，結果是她們應該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他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甩開，“算了，糾結這個沒意義。我們隻需要抓住她‘管理不善’這一點，就足夠給她安上罪名了。”
    一個隻顧自己享樂，對據點的危機毫無察覺，甚至間接導致整個據點被端掉的負責人。這個罪名足夠讓塔利亞在組織裏吃不了兜著走。
    “我明白了。”元梓雯點了點頭。
    “那就好，按原計劃進行，把那些證據分批放出去。等紀檢委的人進駐學校，就是我們收網的時候。”
    ……
    晚自習的鈴聲早已響過，一中的校園裏恢複了寂靜，三樓走廊的盡頭，通往天台的鐵門被人從裏麵悄悄推開一條縫。元泠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後，才拉著李若蘅閃了出去。
    “呼……憋死我了。”元泠靠在天台的欄杆上，大口呼吸著夜晚清冷的空氣，“一天到晚坐在教室裏，我都快長毛了。”
    她們現在扮演的是一對親姐妹，晚自習溜出來透透氣，倒也符合人設。
    “是你自己非要拉我出來的。”李若蘅輕聲笑著，走到她身邊。她穿著那對姐妹中姐姐的校服，文靜的氣質和本人倒是很貼合。
    “那不是想跟你待一會兒嘛。”元泠側過頭看著她，一直以來糾結的問題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若蘅……”她猶豫著開口，“你說，我是不是很奇怪？”
    “嗯？”
    “我感覺……我們認識，好像也就一個月不到吧？”元泠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心翼翼。
    李若蘅看著她，眼裏是溫柔的笑意，她伸出手指，認真地糾正：“不到一個月。準確地說，從3月16號我當時還是劉時瑾，你當時在醫院拯救我算，到今天4月13號，一共是二十八天。”
    她記得這麽清楚。
    元泠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垂下眼，盯著自己的鞋尖：“我們才認識二十八天，就……就成了情侶。你覺不覺得，這樣太草率了？”
    這個問題在她心裏盤桓了很久。她一向敢愛敢恨，從不拖泥帶水，可麵對李若蘅，她卻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李若蘅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元泠，直到元泠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抬起頭來。
    “泠姐姐，”李若蘅忽然開口，語氣很認真，“你還糾結這些？”
    “我……”
    “我們這二十八天經曆的事情，是不是別人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經曆到？”李若蘅問。
    元泠愣住了。是啊，鳩占鵲巢，見識到匪夷所思的人皮，和龐大的組織對抗……這二十八天，比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加起來還要驚心動魄。
    “是的。”她誠實地點頭。
    李若蘅忽然鼓起了嘴，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聲音裏帶著委屈：“那泠姐姐的意思是，你沒那麽愛我，隻是一時衝動。哼，我不理你了。”
    元泠頓時慌了手腳，趕緊從背後抱住她，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急急地解釋：“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我就是覺得太快了，怕你覺得我輕浮……”
    “噗嗤。”李若蘅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轉過身，捏了捏元泠的臉頰，“逗你呢。”
    元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臉上有些掛不住，又覺得這樣的李若蘅可愛得要命，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李若蘅看著她窘迫的樣子，眼裏的笑意更深了。她踮起腳，湊到元泠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既然泠姐姐不覺得草率，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接吻了？”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元泠的臉“轟”地一下全紅了，從臉頰一直燒到脖子根。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帶著狡黠笑意的眼睛，才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被這個看似文靜的女孩套路了。
    “也……也不是不行……”
    李若蘅眼裏的笑意更濃了，她微微踮起腳尖，柔軟的唇瓣眼看就要貼上來。
    元泠的心跳得像擂鼓，腦子裏一片空白，身體裏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就在那雙唇即將觸碰的瞬間，她猛地回過神，伸出手掌擋在了兩人之間。
    “等等等等！”
    李若蘅的動作停住了，鼻尖幾乎要碰到元泠的手心。她眨了眨眼，眼神裏帶著一絲不解和被打斷的不悅。
    元泠急得臉都紅透了，語無倫次地解釋：“不、不是那個意思！是……是我們現在用的是這對姐妹的身體啊！姐姐親妹妹……這、這好怪啊……”
    她覺得自己的理由充分又正當，可話說出口，又覺得底氣不足。
    李若蘅聽完，非但沒有退開，反而往前又湊近了一點。她盯著元泠的眼睛，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壞笑：“哦？是嗎？”
    元泠被她看得心虛，下意識想後退，可背後就是冰冷的欄杆，退無可退。
    “我怎麽覺得，泠姐姐是在找借口耍賴呢？”
    “我沒有！”元泠立刻反駁。
    “那不就行了。”
    “嗚……”
    元泠剛想再說點什麽，李若蘅已經飛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她擋在中間的那隻手腕，輕輕一拉。
    阻礙消失了。
    下一秒，一個溫軟的、帶著清甜氣息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元泠的眼睛瞬間睜大了。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沒有驚天動地的感覺，隻有一種輕柔的、小心翼翼的觸碰，像羽毛拂過心尖，癢癢的，麻麻的。李若蘅的唇很軟，帶著夜晚的涼意，卻又很快被彼此的體溫焐熱。
    元泠的腦子徹底當機了，什麽姐妹的身體，什麽奇怪不奇怪，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這個吻抽走了，身體一軟，順著欄杆滑了下去，最後雙腿交疊，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地麵上，成了一個標準的鴨子坐。
    李若蘅被她這個反應逗笑了，她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一臉呆滯的元泠，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唇。
    “為了防止泠姐姐繼續耍賴，我就先吻了。”她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元泠燒得發燙的臉頰，“嘿嘿嘿，蓋個章，你現在是我的了。”
    元泠傻傻地坐在地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的溫度和觸感。
    我的……初吻……
    就這麽……在頂著一張陌生高中生臉的時候……被另一個頂著這張臉的姐姐身份的人……給奪走了？
    她的大腦處理著這個繞口令一樣的事實，半天沒緩過勁來。
    “喂，傻了？”李若蘅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你……”元泠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發現嗓子幹得厲害，她瞪著李若蘅，想說句什麽狠話，比如“你居然偷襲”，可看著對方那雙亮晶晶的、滿是笑意的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最後隻憋出一句，“你……你犯規……”
    “我不管，反正親都親了。”李若蘅耍賴耍得理直氣壯，她拉起元泠的手，“地上涼，快起來。”
    元泠被她拉起來，腿還有點軟。她靠在欄杆上，不敢去看李若蘅的眼睛，隻能盯著遠處城市模糊的燈火，一臉懵逼。
    “快下課了，我們得回去了。”李若蘅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哦……”元泠悶悶地應了一聲，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地溜下天台，悄無聲息地回到三樓的教室。晚自習結束的鈴聲正好響起，學生們像是解除了禁錮，喧鬧聲瞬間充滿了整棟教學樓。
    她們混在人群裏，一起走出校門。
    “x欣欣，我們今天走快點吧，媽說做了我們愛吃的紅燒肉。”李若蘅，不，現在是“姐姐”，很自然地挽住了元泠的胳膊，聲音清脆地說。
    元泠身體一僵，隨即也進入了角色，點了點頭：“好，姐姐。”
    回家的路不遠，穿過兩條街就到了。這是一個老式的小區，姐妹倆的家在三樓。她們用鑰匙打開門，一股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
    “回來啦？”一個係著圍裙的中年女人從廚房裏探出頭，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快去洗手，馬上開飯了。”
    “知道了，媽。”“姐姐”甜甜地應了一聲，拉著“妹妹”進了洗手間。
    飯桌上，姐妹倆的父親，一個看起來很憨厚的男人，不停地給她們夾菜。
    “多吃點，看你們學習累的，都瘦了。”
    “謝謝爸。”
    元泠和李若蘅埋頭吃飯，盡量減少和這對父母的交流。幸好這對姐妹被入替以後一直很聽話而且偏內向，父母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姐妹倆跟父母道了晚安，便上了樓。
    推開臥室門，元泠的腳步頓住了。
    房間不大，收拾得很幹淨，牆上貼著明星海報，書桌上堆滿了課本和習題冊。
    以及，房間的正中央，隻放著一張一米五寬的雙人床。
    元泠看著那張床，又看了看身邊一臉“天真無邪”的李若蘅，忽然有了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那個……她們……她們倆一直睡一張床？”元泠小聲問。
    “對啊，”李若蘅點點頭，走到床邊，一下子撲了上去，在柔軟的床墊上滾了一圈，然後側躺著，單手撐著腦袋，笑眯眯地看著僵在門口的元泠，“泠姐姐，愣著幹嘛，快過來呀。”
    元泠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在床沿坐下，身體繃得像塊石頭。
    李若蘅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兩支針劑，遞給元泠一支：“先注射歐米伽試劑，防止侵蝕。”
    元泠接過針劑，熟練地給自己注射完畢，她看著李若蘅也給自己打完針，心裏稍微安定了一點。
    “好了，睡覺吧。”李若蘅把用過的注射器收好，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元泠猶豫了一下，還是脫掉校服外套，躺了進去，並且刻意和李若蘅之間留出了一段能再躺下一個人的距離。
    李若蘅看著她那副防備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她關掉床頭燈，房間裏瞬間陷入黑暗，隻有窗簾縫隙裏透進來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睡覺吧，泠姐姐。”黑暗中，李若蘅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元泠“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另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被子裏的空氣都好像變得稀薄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邊的李若蘅忽然翻了個身，朝她這邊挪了挪。
    元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泠姐姐，放心，晚上我什麽都不會做的～”
    元泠把頭埋進枕頭裏，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信你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