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李若萱的工作室裏，隻有一盞台燈亮著，光線將她專注的側臉勾勒出一圈柔和的輪廓。她剪下最後一縷多餘的發絲，用梳子細細理順，一頂還原度極高的動漫角色假發終於完成。
    她長舒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將成品打包封好，給客戶發了條“已完工”的消息。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疲憊的臉，時間顯示著：4月6日，0402。
    做完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環顧著這個既是家也是工作室的小套間。太安靜了。妹妹李若蘅這兩天都沒回來，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正想著，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若蘅”兩個字。
    李若萱劃開接聽：“這麽晚了還不睡？又不回來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傳來李若蘅有些緊張，又壓不住興奮的聲音：“姐，我……我談戀愛了。”
    李若萱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倦意都消散不少：“真的？大好事啊！哪家的小子這麽有福氣，把你給收了？”
    “姐……”李若蘅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是……是個女孩子。”
    工作室裏瞬間落針可聞。
    李若萱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她手裏的手機像是突然重了千斤，幾乎要握不住。
    “若蘅，”她的聲音幹澀得厲害，“你……你是認真的嗎？”
    “嗯，我是認真的。”李若蘅的回答很輕，卻很堅定。
    李若萱感覺自己的心跳亂了節奏，一種說不出的慌亂感攫住了她。她靠著桌沿，慢慢滑坐到椅子上。“讓我想想……若蘅，你讓我想想……我可能，一時間還沒法接受。”
    她匆匆掛了電話，屋子裏重新歸於寂靜，可她的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了。
    ……
    下午，李若萱的家裏。
    林天成穿著那身屬於“李疏雨”的皮，正跟著李若萱做發聲練習。
    “停。”李若萱突然打斷了他。
    林天成心裏一咯噔，以為是自己走神被發現了。
    李若萱卻隻是看著窗外，神情有些恍惚。她猶豫了很久，才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女孩”，像是下定了決心。
    “疏雨，我問你個事情。”
    “萱姐，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李若萱的措辭很小心，“如果你的妹妹，告訴你她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你會怎麽辦？”
    林天成的大腦當場宕機。
    妹妹？喜歡女孩子？他瞬間就想到了李若蘅。那丫頭……是個拉拉？而且聽這意思，是已經跟姐姐攤牌了？他完全不知道這回事。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維持住“李疏雨”那副乖巧溫順的模樣，試探著問：“萱姐，是……若蘅姐的事嗎？”
    林天成自然是認識若蘅的，但作為李疏雨她也是認識的，李若萱天天和她說她的妹妹有多厲害，這樣說是很合理的。
    李若萱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苦笑了一下，算是默認了。
    林天成心裏翻江倒海，麵上卻得裝作善解人意的樣子。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那你妹妹的對象……你見過嗎？”
    “沒見過，”李若萱搖了搖頭，眼裏的迷茫更深了，“我連名字都不知道。”
    她歎了口氣，終於把心底的糾結說了出來：“我……我也不是說就堅決反對。就是覺得……這樣是不是很怪？”
    “怪？”林天成反問，“哪裏怪了？”
    “我也不知道……”李若萱揉著眉心，“就是……跟我從小到大接觸到的都不一樣，我總覺得是在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情況，所以我心裏沒底。”
    林天成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裏倒真生出了幾分同情。他想了想，決定順著這個話題勸下去。
    “萱姐，我覺得吧，這事兒怪不怪的，得先看人怎麽樣。”他組織著語言，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像是出自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之口，“那個人……對若蘅姐好不好？是不是真心的？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李若萱沉默了。
    “你想啊，”林天成繼續說，“你連人都沒見過，就先覺得‘怪’，就先接受不了。這對若蘅姐不公平，對那個人……也不公平啊。”
    這番話像是一把小錘，輕輕敲在了李若萱心裏的某個地方。是啊，她一直在糾結這件事本身，卻忘了去關心最根本的問題——那個人，對若蘅好不好？
    她看著眼前的“李疏雨”，這個女孩雖然年紀不大，看事情卻很通透。
    “你說得對。”李若萱終於鬆了口，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下來，“是我鑽牛角尖了。”
    她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臉上露出一絲釋然：“我還是……先看看人怎麽樣再說吧。至於我爸媽，那倆不靠譜的家夥，八成比我還好說話。”
    看著李若萱的神色緩和下來，林天成也鬆了口氣。他總算把這事兒給圓過去了，沒露餡。
    隻是，心裏那份別扭的感覺又冒了出來。他一個大男人，穿著女孩子的皮，在這裏跟人討論同性戀情，這算什麽事兒啊。
    心煩意亂間，李若萱的話題又轉了。她看著“李疏雨”那張清秀的臉，眼神裏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懷念。這張臉，這個年紀，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雲雪兒。
    曾經最好的朋友，也是親手折斷她翅膀的人。
    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所謂的j經紀人是如何用挑剔和輕蔑的眼神打量她，又是如何用錯誤的訓練方法，一步步毀掉她引以為傲的嗓子。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雲雪兒。
    李若萱壓下心頭的恨意，語氣卻還是冷了幾分。她對“李疏雨”說：“疏雨，你以後要是出名了，一定要溫柔地對待身邊的人，不要因為嫉妒，就去做那些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萱姐。”林天成乖巧地點頭。
    課程結束，“李疏雨”離開了。
    屋子裏隻剩下李若萱一個人，天色漸晚，她不想待在屋裏，決定出去走走。
    夜風帶著涼意，吹在臉上很舒服。她沿著小區裏那條安靜的小路慢慢走著，路燈一盞盞亮起。
    在不遠處一個種滿了月季的花壇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帶著寬大遮陽傘的電動輪椅，靜靜地停在那裏。
    李若萱知道那是誰。她走了過去。
    “晨曦，出來散步？”
    輪椅上的女孩聞聲轉過頭。白色的長發，紅色的眼瞳，在夜色和路燈的映襯下，有種不真實的美感。隻是那身皮膚白得過分，缺少血色。
    “若萱？”錢晨曦看到是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嗯，出來透透氣。”李若萱在她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一鳴呢？最近沒見她來找你。”
    “一鳴她學校忙，課業重。”錢晨曦輕聲說，目光落在那些盛開的月季上，“她總說要來看我，但我不讓她來回跑，太累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從最近的天氣，聊到小區裏新開的便利店。
    李若萱的心情在這樣平和的交談中，慢慢平複下來。
    錢晨曦安靜地聽著，紅色的眼睛在夜色裏，像兩顆剔透的寶石。她看著李若萱說話時，喉嚨處那道細微的、不自然的停頓，忽然開口：
    “若萱，”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你想恢複你的嗓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