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番外 李若萱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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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吹過花壇,她轉過頭,看著輪椅上的朋友。錢晨曦沒有看她,目光依然落在那些盛開的花朵上,但那雙紅色的眼睛裏,映著路燈的光,顯得格外認真。
    她想嗎?
    她當然想。
    做夢都想。想回到那個可以在舞台上肆意揮灑歌聲的自己。
    可現實呢?一次次求醫,一次次失望。醫生們那些帶著同情的話語,早就將她所有的希望磨得一幹二淨。
    李若萱笑了,帶著一點自嘲,語氣卻很輕,怕驚擾了這份難得的靜謐:
    “想啊,怎麽會不想。”她伸手撥開被風吹到臉頰上的一縷發絲,“可醫生早就說了,聲帶永久性損傷,神經也受到了影響,治不好的。能恢複到現在這樣,正常說話不費力,已經算奇跡了。”
    錢晨曦終於轉過頭來看她,臉上還是那副恬靜的微笑。“是啊,”她輕聲說,“但人總要有夢想,對吧?”
    李若萱的心頭微微一動。
    她看著眼前的錢晨曦,這個認識了五年的朋友。
    五年了,她太了解晨曦了。天生的白化病讓她畏懼陽光,腿部的殘疾讓她離不開輪椅。她幾乎從不踏出小區,沒有工作,靠著父母的遺產和一些她自己也說不清的“線上投資”生活。
    這樣一個連自己都行動不便的女孩,怎麽可能有辦法治好連頂尖醫生都束手無策的嗓子?
    這個念頭隻在李若萱的腦海裏閃了一下,就被她壓了下去。她知道,晨曦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勵她。
    李若萱心頭一暖,先前因妹妹的事而起的煩悶,因回憶起雲雪兒而生的恨意都在這一刻被衝淡了。她伸手,輕輕拍了拍錢晨曦搭在扶手上的手,那隻手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好,”李若萱的語氣帶上了幾分逗弄,像是在回應一個孩子的許諾,“那我就等著我們晨曦大顯神通,救我於水火之中啦。”
    錢晨曦也笑了,眼眸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走吧,夜深了,有點涼。”李若萱站起身,繞到輪椅後麵,熟練地握住了推手,“帶你再轉一圈就回去。”
    “嗯。”
    輪椅的軲轆壓過鋪著鵝卵石的小徑,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哢噠”聲,伴隨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說起來,我下午想通了,”李若萱推著輪椅,腳步很慢,“我準備找個時間,見見若蘅的那個……對象。”
    “想通了?”錢晨曦問。
    “嗯,被一個教唱歌的小妹妹點醒了。”李若萱的語氣輕鬆了不少,“她說的對,我連人什麽樣都不知道,就在這自己糾結。管她是男是女,對若蘅好,是真心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你能這麽想,若蘅會很高興的。”
    “那丫頭,估計現在正忐忑著呢。”李若萱笑了一聲,“回頭我得跟她說,我這個當姐姐的開明得很。”
    她們繞著花壇走著,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又在下一個路燈下縮短,交疊在一起。
    “對了,”錢晨曦忽然問,“你今天教的那個小妹妹,叫什麽?”
    “李疏雨。”李若萱隨口答道,“是個挺乖巧的孩子,就是基礎差了點。不過人很聰明,一點就通。”
    她頓了頓,補充道:“看到她,總讓我想起以前……想起雲雪兒。”
    錢晨曦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聽著。
    “說真的,晨曦,”李若萱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有時候真想不明白,我們以前那麽好,她為什麽要那麽對我?就因為嫉妒嗎?嫉妒就能毀掉一個人?”
    這個問題,她問了自己無數遍。
    “有些人,你永遠無法理解。”錢晨曦的聲音很平靜,“你隻需要知道,她傷害了你,這就夠了。”
    李若萱沉默了。是啊,追究原因又有什麽用呢。傷害已經造成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些沉重的情緒壓下去,換了個輕鬆的話題:“不說這個了。一鳴最近怎麽樣?那丫頭好久沒來找你了。”
    “她學業忙,課業重。總說要跑過來看我,我沒讓。來回折騰,太累了。”
    “也是,初中正是關鍵時候。”李若萱點點頭,“等她放假了,讓她過來,我給她做好吃的。”
    “好,我替她先謝謝你了。”
    夜色更深了,小區的路上已經沒什麽行人。李若萱推著錢晨曦,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風拂麵,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一切都和平常的無數個夜晚一樣,平靜而安寧。
    可錢晨曦那句“你想恢複你的嗓子嗎”,卻像一根羽毛,總在李若萱的心頭輕輕搔刮著。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身邊安安靜靜坐著的朋友。路燈的光線從上方斜斜地照下來,給錢晨曦那頭雪白的長發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淺金色光暈,那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在光影裏顯得有些不真實。
    荒唐。
    李若萱在心裏對自己說。
    別再做夢了,李若萱。
    ……
    將錢晨曦送回樓下,看著她操控輪椅進了電梯,李若萱才轉身離開。
    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小區裏漸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
    電梯門在身後合攏,錢晨曦臉上的恬靜微笑也隨之斂去。她沒有按上樓的按鈕,而是等著。幾秒後,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穿著初中校服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正是錢一鳴。
    “若萱姐走啦?”錢一鳴湊到輪椅邊,笑嘻嘻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她繞著輪椅轉了一圈,嘖嘖兩聲:“姐姐,真沒想到,你居然能跟這麽一個純良的女孩子做五年朋友,真有樂子啊。”
    錢晨曦操控著輪椅轉向陰影處,聲音冷淡:“隻是為了維持我在這裏的正常社交關係而已。”
    “哦——”錢一鳴拖長了音調,顯然不信,“那你說要幫若萱姐恢複嗓子,也是為了‘維持社交關係’?”
    “我的實驗成功了。”錢晨曦的語氣裏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嫁接’技術已經成熟,修複受損的聲帶組織隻是小事一樁。讓更多的人變得完美,讓更多人蒙受大人的恩典,這才是最終目的。幫她一下,也未嚐不可。”
    “又是這套……”錢一鳴撇了撇嘴,拉過旁邊宣傳欄的扶手,像玩單杠一樣蕩了兩下,覺得沒意思,又跳了下來,“算了算了,姐姐你還是那個癡迷的樣子,真沒勁。”
    她歪著頭,湊到錢晨曦麵前,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
    “不過,姐姐,”錢一鳴的語氣變得促狹起來,“你真的隻是因為她是個合適的實驗品嗎?”
    她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我可要提醒你哦,一個天才動了感情,是最危險的。”
    錢晨曦的眼神驟然變冷,紅色的瞳孔裏像是結了冰:“動感情?笑話。”
    她抬起頭,直視著自己妹妹那雙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睛,“在我手下的實驗品有幾百個,你見我對哪一個動過感情?”
    “沒有嗎?”錢一鳴笑得更開心了,她退後兩步,擺了擺手,“姐姐你說是那就是咯。”
    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想,我這個冷得像冰塊一樣的老姐,對這個李若萱,似乎真的有點不一樣。
    五年的偽裝,每周固定的見麵聊天,甚至主動提出要用最尖端的技術去修複一個普通人的嗓子。
    這可不像她那個把一切都視為數據和材料的姐姐會做出來的事。
    不過……
    錢一鳴的嘴角咧開一個愉悅的弧度。
    這樣才有樂子啊。
    姐姐啊,嗬嗬,如果你真的陷進去了,和若萱姐一起的話……
    迎接你的,恐怕隻有bad endin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