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死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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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哭了,
抱著自己的父親二胡春哭了。
淚水順著她泛紅的臉頰不斷滑落,洇濕了父親褪色的衣襟。
莫雨薇蹲下身,輕輕撫著春桃顫抖的後背,溫聲詢問:“怎麽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可春桃隻是將臉埋得更深,發間的碎花頭巾隨著劇烈的抽泣微微顫動,任由淚珠大顆大顆砸在青石板上。
二胡春枯瘦的手掌在空中摸索著,終於顫抖著覆上女兒肩頭,渾濁的眼眶裏泛起水光:“囡女別怕,告訴爹,誰欺負你了?告訴阿爹……”
在二胡春顫抖的追問下,春桃終於崩潰般攥緊父親的衣角,帶著哭腔斷斷續續說道:“小龍哥……他的手被截掉了,可燒一直不退,大夫說……說怕是熬不過去了……”話音未落,新一輪嗚咽又哽住了喉嚨。
莫雨薇麵色驟變,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帕子,良久才歎出一聲濁氣:“庸醫誤人!這哪裏是治病,分明是在索命!”
她迅速蹲下身,溫熱的手掌覆上春桃冰涼的手背,
“妹子別慌,我這就讓你蘇大哥去看看,這世界上也許隻有他,能救你小龍哥了。”
說完後,她就輕輕擦去春桃臉頰的淚痕,眼神裏滿是疼惜。
莫雨薇的話似一道光,瞬間驅散了春桃眼底的絕望。她猛然抬頭,睫毛上還凝著淚珠,沙啞的聲音因急切而發顫:“小姐說的可是真的?蘇大哥真能救小龍哥?”
話音未落,她已慌忙用袖口胡亂抹了把臉,揪著莫雨薇的衣袖懇求道:“那我們快些去吧,再晚怕來不及了!”
盛夏的陽光透過榕樹枝葉,
在斑駁的吊床上灑下細碎光影。
蘇俊枕著手臂斜倚在安南特色的藤編吊床裏,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喉間溢出斷斷續續的微鼾。
莫雨薇望著他安然的睡顏,指尖不自覺捏緊了裙角,轉身對身旁心急如焚的春桃溫聲道:“你先別急,我這就叫醒你蘇大哥。”
莫雨薇尋了一根柔軟的雞毛,陽光將她狡黠的笑意鍍上金邊。
她輕蹲在輕輕搖晃的吊床邊,將雞毛緩緩探向蘇俊翕動的鼻尖,在絨毛即將觸到皮膚的瞬間,手腕靈巧地輕顫。
蘇俊的睫毛突然劇烈抖動,猛地仰頭打出個響亮的噴嚏,整個人從酣睡中驚起,吊床也跟著劇烈搖晃起來。
劇烈的噴嚏震得蘇俊猛然坐直,吊床在藤架下劇烈搖晃。
他揉著發癢的鼻尖,目光還帶著未散的困意,卻已本能地抓住晃動的吊床邊緣,聲音沙啞而警覺:“出什麽事了?”
蘇俊盯著笑得花枝亂顫的莫雨薇,見她慌亂中,竟然是還拿著那根雞毛在揮舞。
不由一下,故意沉下臉,眼底卻藏不住笑意:
“好啊,又拿我尋開心?說吧,這次又想出什麽鬼點子了?”
說著伸手作勢要去刮她鼻尖,餘光瞥見一旁眼眶通紅的春桃,動作突然僵在半空,神色瞬間嚴肅起來。
蘇俊剛要開口詢問,莫雨薇已撲到吊床邊,杏眼圓睜:
“哥哥!昨夜救下春桃的小龍,在大法醫院快撐不住了!”
她急促的喘息的說,“大夫說傷口感染潰爛,高燒不退,怕是......”
“傷口感染?”
蘇俊翻身跳下吊床,藤編吊床發出吱呀巨響。他一把扯下沾著草屑的外衫,指節捏得發響,
“普通斧傷頂多傷及筋骨,除非——”
喉結重重滾動,他忽然記起此時的醫院,消毒可沒後世做得好,
“那幫洋鬼子該不會用生鏽器械截肢吧?”
蘇俊利落地翻身躍下吊床,藤條還在身後晃出細碎聲響。
他三兩下將歪斜的衣領整理平整,目光掃過春桃通紅的眼眶,沉聲道:“小龍這個年輕人,是個俠肝義膽的人,值得我去救。那現在咱們走。”
蘇俊剛踏出兩步,護衛小七單連忙攔在他的身前:“姑爺請留步!”
他胸膛劇烈起伏,額角沁著薄汗,“疤臉叔臨行前再三叮囑,您若外出,必須等他調配人手護送。”
話音未落,已疾步退到巷口,腰間銅鈴隨著奔跑叮當作響:“大小姐,姑爺請稍候,我這就讓人去請疤臉叔!”
不一會,疤臉叔步履匆匆而來,半張臉的猙獰疤痕因急喘漲得通紅。
他扯鬆勒緊脖頸的布巾,粗糲的手掌按住腰間短刀:“姑爺,聽說您要去大法醫院?”
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掃過春桃蒼白的臉色,喉間發出悶雷般的歎息,“那地界蛇鼠一窩,您得容我調些人手。”
疤臉叔扯開腰間牛皮囊猛灌一口水,嗆出的水順著胡須滴落。
他反手抽出別在腰帶的竹哨,尖銳的哨聲撕破暑氣。
頃刻間,六個黑衣漢子從牆頭、房間裏閃出,腰間長短兵刃泛著冷光。
“老刀,你帶兩人守醫院後門,防著有人使絆子。”
他指向左臉有道月牙疤的漢子,又轉頭吩咐獨眼老者,“阿木,你領三個兄弟守正門,見行跡可疑的人就盯緊了——保證沒有危險人物進來。”
布置完畢,疤臉叔從懷裏掏出把黝黑的左輪手槍,拍在蘇俊掌心:“這是新弄來的家夥,六發子彈管夠。”
他壓低聲音,疤痕隨著麵部肌肉顫動,
“大法醫院的洋大夫沒幾個幹淨的,姑爺您救人要緊,但千萬留個心眼。”
蘇俊手指摩挲著槍身冰涼的金屬紋路,挑眉輕笑,眼底卻凝著一抹冷意:“不過是去看個人。叔,你把陣仗擺得這麽大,倒像是要去踏平大法醫院。”
他將槍隨意別進腰間,扯了扯領口鬆快些,“難不成那醫院裏,藏著什麽吃人的惡鬼?”
疤臉叔“嘿嘿嘿……”的笑著回答道:“姑爺,小心駛得萬年船……好了,咱們現在可以走了,轎子在外麵等著呢?”
大法醫院
病房的消毒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蘇俊推開門,正對上刺目的猩紅。
那個曾身著墨綠旗袍、身姿綽約的女子,此刻裹著一身似血嫁衣,跪坐在小龍床邊。
她的手深深握住青年僅存的獨臂,小龍的臉白得近乎透明,汗濕的碎發黏在額角。
而女子通紅的眼眶裏已經沒有了淚水,隻有空洞的死寂,像尊凝固在時光裏的雕塑,守著即將熄滅的生命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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