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俊一隻手捏著炎黃社發來的簡報，
    目光落在“小日子大罷工”的字眼上，另一隻手正輕輕搖著搖籃。
    籃裏的嬰兒張著粉嫩的小嘴，打了個無聲的哈欠，睫毛忽閃兩下，眼看就要墜入夢鄉。
    一旁的莫雨薇正對著賬本細算，指尖在算盤上輕撥，清脆的珠子聲裏，她正核對著大理地震的救災款項。
    桌角攤著“薇念”慈善機構的報表，每一筆支出都標注得清清楚楚，隻待算完最後一筆，便要整理成匯報，發給所有慷慨解囊的捐獻者。
    小院很靜，
    隻有搖籃輕微的晃動聲、算盤珠的碰撞聲，偶爾夾雜嬰兒細弱的呼吸。
    當蘇俊的目光，落在簡報上“日方就蘇支持引發全國大罷工提出抗議”的字句時，指尖猛地頓住。
    旁人隻當是兩國間的外交齟齬，他卻從這行字裏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分明是日方已鎖定罷工背後力量的信號。
    幾乎沒容思緒多轉，他隨手將簡報擱在桌角，眉頭微蹙著低語：
    “看來，得讓不破折三他們立刻轉入地下了。”
    語氣裏聽不出太多波瀾，指尖卻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叩著，像是在計算著什麽。
    想到這，
    蘇俊立刻放下手中的簡報。他看了眼身旁的兒子，見搖籃裏的孩子已經睡熟，便對莫雨薇道：“老婆，照看一下孩子，我去二樓讓他們發封電報。”
    可莫雨薇一聽見丈夫提起兒子，那由父親莫老邪取的“小狗兒”小名，就氣不打一處來，皺著眉對蘇俊說：
    “夫君，等孩子抓周時，我定要給我兒子取個響亮的名字。叫什麽小狗兒，難聽死了，我才不管什麽好養活不好養活！”
    “好，這事聽你的。”
    蘇俊隨口應著，腳步已邁向樓梯，
    “不過有兩件事得盯緊——我托苗疆公主從國外訂的疫苗，等送到了，務必給孩子打上，一點都不能耽誤。還有我跟你提過的‘薇念’慈善機構，給華夏新生兒免費接種疫苗的事，你們安排得怎麽樣了？這可是天大的事，得抓緊推進，千萬別出岔子。”
    他說著已踏上兩級樓梯，又回頭看了眼搖籃裏的孩子，聲音沉了沉：“眼下世道不安生，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比什麽都強。疫苗這事是保命的，哪怕多費些力氣，也得讓更多娃娃能打上。”
    莫雨薇遠遠的見他神色鄭重，先前對“小狗兒”這個名字的氣悶也消了大半，輕聲應道：
    “放心，‘薇念’那邊我日日盯著呢。各地接種點已選得差不多，就是洋人說的冷凍運輸太讓人犯愁——咱們華夏哪有這條件？還得再跟他們商量辦法，等會兒我就去電報房催催。”
    蘇俊點點頭，轉身快步上了樓梯……
    二樓電報室裏，發報機的滴答聲斷斷續續響著，他剛推門進去，負責發報的報務員便連忙起身：
    “蘇先生，剛收到一封苗疆公主從上海發來的電報。”
    蘇俊急忙接過，匆匆看完，臉色一沉，語氣帶著怒意：
    “看來常凱申終究容不下異黨，這大屠殺還是開始了。回電，就說我同意苗疆公主對這些人提供保護。”
    他走到桌邊，指尖在電報稿紙上輕叩著，又補充道：
    “再給苗疆公主發一封，讓她提醒扶桑那邊的人，務必注意安全，核心人員立刻轉入幕後。另外，盡快給扶桑的人輸送武器——最好是蘇俄的貨。”
    報務員應著開始調試機器，蘇俊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眉頭擰成了疙瘩。
    自打派不破折三他們回扶桑，他就清楚，要解決天皇的問題，到頭來恐怕隻能靠武力這條路了……
    報務員指尖在電鍵上飛快跳躍，滴答聲驟然密集起來，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蘇俊立在窗邊，望著遠處零星的燈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上的木紋。
    上海那邊的槍聲，怕是已經響了，看來這曆史還是改變不了啊！
    他想起苗疆公主信裏提過的那些潛伏在租界的異黨成員，此刻怕是正陷在血火裏。保護？說起來容易，在常凱申的鐵腕下，這兩個字不知要搭上多少人命。
    “蘇先生，電報擬好了，您過目。”報務員將擬好的電文遞過來。
    蘇俊掃了一眼，筆鋒在“蘇俄武器”幾個字上頓了頓。
    用蘇俄的武器，既能避開國際視線，又能讓扶桑那邊的勢力與蘇俄扯上若有若無的聯係，即便將來出了岔子，也能多一層緩衝。他點點頭：
    “就這樣發。”
    電鍵聲再次響起，像在為遠方的風雨敲著鼓點。蘇俊忽然想起莫雨薇方才提起的冷凍運輸，想起那些等著疫苗救命的孩子，再想到上海的血光和扶桑的暗流，隻覺得心口像壓著塊石頭。
    蘇俊知道，從今後，很多事都回不了頭了——保護異黨是與常凱申撕破臉，給扶桑送武器是把火引向那邊的權力核心，而他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站在了風暴的正中心。
    這時，樓下傳來莫雨薇輕輕的腳步聲，想來是安頓好了孩子。
    蘇俊深吸一口氣，推開電報室的門，迎向那片從樓梯口漫上來的微光。
    這時，莫雨薇走上樓來，對他說道：“龍軍長來了，說有事先找你。”
    蘇俊心裏納悶：龍軍長向來都是找嶽父的，今兒個怎麽突然找上自己了？
    蘇俊眉峰微挑，腳步頓了頓……
    龍軍長與嶽父莫老邪是莫逆之交，往常來府上，哪怕自己正好在廳裏，對方也多半是先問一句“莫大當家的在嗎？”，今兒個指名道姓找自己，倒是頭一遭。
    “知道了。”
    他對莫雨薇頷首，轉身往樓下走時，心裏已轉了幾個念頭。眼下時局正緊，上海那邊的事剛起頭，龍軍長這時候上門，總不會是來閑坐的。
    剛下到一樓客廳，就見一個身著軍裝的魁梧身影正背對著門口站著，肩上的星徽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聽見腳步聲，那人轉過身來，正是龍軍長。他臉上慣常的爽朗笑意淡了許多，眉頭擰著，見了蘇俊便直說道：“蘇先生，我就不繞彎子，有一個人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