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震驚於金毛人猿的突然開口說話。
    但他們尚未思考其中緣由，又被方鎮的問題所吸引了。
    一個“製造”出來的人，如果擁有足夠多的記憶與情感，並且能夠長時間存在，那麽是否可以算是真人呢。
    是否能夠代替原本的人？
    這個問題一出來，所有人都下意識思考了起來，甚至連教堂中最忠心的那些信徒，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他們之所以匯聚在一起，往往是因為內心有某個強烈的執念。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因為親人的離世，內心無法接受，幾乎絕望，而成真教的出現給了他們在黑暗中的一縷光明，所以他們成為了最虔誠的信徒，這也成了他們內心最渴求的事。
    他們親眼見過，教主讓死去的人重新複生，並且正常的思考，對話，擁有真實的情感。
    所以對教主新世界的承諾深信不疑。
    而方鎮的問題可以說是在刨成真教的根。
    因為他“揭露”了教主的能力，說出了被複活的人的本質，被複活的人，並不是真的重生了，而是被人為製造出來的“複製體”。
    這就像是製造了一個克隆體，隻不過克隆體擁有原身的記憶與情感，但終究與本體是兩個不同的存在。
    眾人神情有些不對勁。
    不少教徒眼中的虔誠，明顯開始動搖了。
    “如果隻是一個複製體，算什麽複活呢。”楚小圓平靜的說道：“死去的人還在墳墓裏，你們真的能將所有感情都轉移到一個複製體上？”
    這句話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人都是感性的。
    不可能這麽快“移情別戀”，哪怕是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哪怕這個人擁有正主的感情與記憶。
    而且這其中會有一種極端情況，你的親人死了，但還沒下葬，安安穩穩的躺在棺材裏，但突然出現一個親人的複製體，一個屍體，一個活人同時出現在你麵前，你會有什麽感覺？
    你會感覺親人死而複生，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嗎？
    你會將感情重新投注在那個活人的身上嗎？
    不，你隻會覺得詭異和可怕。
    其中一個教徒顯得很激動，她大約五十多歲，頭頂已經長出了許多白發，臉上浮現不少皺紋：“隻要和我女兒長得一模一樣，又擁有同樣的記憶和感情，怎麽不算是複活！”
    她的語氣很急促，像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
    “你們簡直就是在無理取鬧。”女人憤怒的攥拳：“教主是上帝派來拯救我們的，你們憑什麽質疑。”
    她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新世界快要建立了。
    所以，她不能接受其他人的質疑。
    換句話，成真教已經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她的女兒在五歲的時候，因為她的疏忽，活生生在浴缸中溺死了，這麽多年她一直無法原諒自己，隻有教主才能拯救的了她。
    哪怕是假的，那也必須是真的。
    “沒錯，沒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也憤怒的吼道：“你們什麽都不懂，根本沒資格質疑我們！”
    他的妻子在生下孩子後沒多久就遭到了搶劫，結果歹徒與警察對峙中，妻子被流彈擊中，不治而亡。
    孩子需要一個母親。
    他也需要一個慰藉。
    或許對死掉的人，並不是真的複活，但對活人來說，這至少是一個安慰，至少有複製人在，活著的人能夠慢慢走出親人離世的陰影。
    原本有些動搖的信徒們，又再度堅定了起來。
    他們站在教主的身後表達自己的立場。
    教主眼中不由露出幾分感慨。
    這些信徒的選擇，還是讓他有些感動的。
    “可是你們還需要知道一件事。”金毛人猿繼續說到：“哪怕是虛假的人，能給你們安慰，也確實不錯。隻是複製體所擁有的記憶與感情，全都源自你們自己的記憶。你不知道的東西，複製體同樣不會知道。”
    “你們死去的伴侶，隻會擁有對你的熾熱感情，但對自己的父母，親戚朋友，卻隻是生疏的認識。”
    “你們的孩子，也隻有感情，而沒有讀書獲得的記憶與學識，自然也就沒有自主創造能力。”
    “你們的父母，隻有與你在一起的記憶，他們不記得自己一路走來的風景，不認識那麽多年結識的朋友，甚至沒有自己的興趣愛好。”
    “這種殘缺的複製體，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
    這番話，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眾人的心上。
    眾信徒的表情明顯開始蒼白起來。
    如果是完全和本體一模一樣的複製體，很多人都能接受，但是......這種一旦離開了自己，可能完全無法生活，無法正常社交的複製體......
    “這不是我想要的。”
    明芷蘭率先長歎一聲，眼中滿懷悲哀。
    她知道，就算姐姐以這種方式複活，她也絕對不會快樂。
    姐姐那麽要強的人，一旦發現自己是殘缺的複製體，恐怕最想做的就是自行毀滅吧。
    就算新世界真的建立了又能怎麽樣呢。
    這個世界上，開不出第二朵完全相同的花，就算將全世界的人記憶都拚湊在一起，也拚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姐姐。
    “怎麽會這樣......”那個年輕的男人頹喪的坐在地上，愣愣出神。
    有信徒尋找救命稻草般看向教主：“教主，教主大人，他是在胡說八道對不對？！”
    直到現在，他們仍然不願意清醒過來。
    抱著那最後一絲希望。
    “不，他並沒有胡說。”教主看起來似乎並不屑於撒謊。
    他建立成真教，招攬信徒，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偉大的計劃。雖然過程中，他曾自稱為上帝神使，但在自己的計劃上，他卻從未撒謊。
    靠謊言維係的信仰，那和邪教有什麽區別？
    所以，哪怕現在情況對他不利，他也依舊不會撒謊。
    “他說的沒錯。”教主點頭承認：“我隻能根據所有人的記憶，拚湊出一個複製人。而這個複製人究竟是怎麽樣的，這取決於你們的記憶。”
    這話一出，有不少信徒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臉上的希冀，也逐漸變成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