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坡度似乎更陡了。
    那微弱的光亮一點點變大，不再是模糊的一點，而是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洞口形狀。
    空氣的流動也明顯起來，帶著一種鹹腥、冰冷、卻又比通道內“新鮮”許多的氣息。
    是海風！
    隻不過，希望的火苗剛剛在眾人心中點燃一絲微光，那低沉、悠長、仿佛從地心最深處傳來的號角聲，再次毫無征兆地響徹整片海域：“嗚———”
    這一次，聲音不再是遙遠縹緲的背景音。
    它變得無比清晰、無比洪大，帶著一種實質性的、令人靈魂震顫的壓迫感，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髒上。
    整個通道再次劇烈地搖晃起來，比之前的震動更加狂暴。
    不再是“轟隆”的巨響，而是伴隨著一種令人牙酸的、連綿不絕的“嘎吱——哢啦啦——”的撕裂聲，仿佛整個海底的山脈都在痛苦地呻吟、崩解！
    “啊——！” 有人尖叫著滑倒。
    “抓緊！抓緊岩壁！”
    班長嘶吼，聲音在巨大的號角轟鳴中顯得無比微弱。他自己也幾乎被甩出去，隻能將木棍狠狠插入岩壁的一道縫隙，用身體死死頂住。
    “嘩啦——！”
    上方一塊巨大的岩石在劇烈的震動中轟然崩落，帶著泥漿和碎石，幾乎是擦著隊伍最後一個人的後背砸在通道裏，瞬間堵死了來路！嗆人的煙塵彌漫開來。
    喻靈兒被震得趴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她抬頭看向那被堵死的後方。
    “完了！後麵回不去……沒有退路了！” 旁邊是其他人絕望的聲音。
    而前方……那號角聲如同實質的巨浪，一波波衝擊著他們的神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而瘋狂的意誌。
    喻靈兒清晰地感覺到，這號角聲並非無意義的嘶鳴，它在呼喚，它在命令，它在……回應著什麽……？
    她猛地看向班長。
    隻見班長在劇烈的震動和號角聲中，痛苦地蜷縮了一下身體，死死捂住了自己受傷的手臂。
    鮮血，正從他的指縫間迅速滲出，浸染了破爛的衣袖。
    更讓喻靈兒頭皮發麻的是，那滲出的血液，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隱隱泛著極其不祥的、黯淡的幽綠色微光。
    “班長……你的手！”
    離班長最近的一個同學驚恐萬分地失聲喊道。
    班長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喊聲刺中。
    他飛快地放下捂住傷口的手，將流血的手臂藏到身後，臉上掠過一絲慌亂和深切的恐懼，但隨即又被更深的、近乎崩潰的絕望所覆蓋。
    他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痛苦，有掙紮，然而更多的是一種決心。
    就在這時，背著人的男生發出一聲驚恐的低呼：“他……他的身體……在發光！”
    喻靈兒回頭看見，昏迷中的那個同學，身體表麵竟然也浮現出極其微弱的、如同磷火般的慘綠色幽光……！
    那光芒極其黯淡，時隱時現，卻與剛才他瞳孔中的顏色如出一轍……！
    而那被腐蝕光束擊中的肩膀傷口處，那幽光似乎更濃一些，仿佛有某種讓人無法窺視的東西正從那裏向他的全身蔓延。
    “出口就在前麵！爬！用盡全力爬出去！”
    班長幾乎是咆哮起來，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某種決絕而扭曲變形。
    他不再看任何人，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手腳並用地瘋狂向前攀爬，衝向那越來越近的光亮洞口。
    他的背影，透著一股不顧一切的瘋狂，仿佛那洞口是唯一的救贖。
    眾人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深淵。
    他們看著班長瘋狂攀爬的背影，看著同學身上那不詳的幽綠微光，聽著那撼動靈魂的號角轟鳴，感受著整個山體在海底巨力下的哀鳴。
    他們不禁懷疑自己爬向的……真的是生路嗎？或者，隻是從一個地獄的夾縫，爬向另一個未知的絕路？
    但大家還是咬緊牙關，將所有的恐懼和疑問死死壓住。
    沒有退路了。
    他們隻能向前，爬向那未知的光亮，爬向那號角聲的來源，爬向那似乎早已為他們準備好的未來。
    同學們手腳並用，跟在班長身後，奮力向前。每一步都無比沉重，仿佛拖著整個世界的絕望。
    終於，他們的頭探出了那個低矮的洞口。
    刺骨的、帶著濃重海腥味的寒風猛地灌了進來，吹散了通道裏凝滯的黴腐氣息。
    眼前的景象，讓人瞬間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心跳，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爬出來的地方，根本不是預想中的海邊懸崖或島嶼表麵。
    他們身處一個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海底洞窟邊緣……！！
    洞窟高不見頂，深邃得如同巨神的腹腔，一直向下延伸，沒入下方深不可測的、翻湧著墨綠色磷光的黑暗海水中。
    他們所在的“通道出口”，隻是洞窟陡峭內壁上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凹陷平台。
    而真正讓人感到靈魂仿佛被凍結的，是洞窟中央的景象。
    就在那翻湧著詭異磷光的墨綠色海水上方，懸浮著一座巨大得如同山嶽的、無法用人類已知的任何建築風格來形容的……祭壇？
    它由一種非金非石、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黑色物質構成，表麵布滿了與通道石壁上同源的、巨大而扭曲的古老刻痕。
    那些刻痕此刻正隨著深海的號角聲，流淌著與班長手臂傷口、昏迷同學身上光芒一模一樣的慘綠色幽光。
    整個結構既像一座倒懸的尖塔，又像某種巨大生物的扭曲骸骨，無數粗大的、同樣泛著幽綠光芒的鎖鏈從洞窟頂部的黑暗中垂下，如同蛛網般纏繞、束縛著這座懸浮的下半部分，深深地紮入下方的墨綠色海水之中。
    那些鎖鏈，此刻正在劇烈地震顫、呻吟……發出震耳欲聾的“嘎吱——轟隆——”聲。
    每一次震顫，都帶動整個洞窟山搖地動。每一次呻吟，都伴隨著那深海號角更加狂暴的嘶鳴。
    喻靈兒總感覺那上麵似乎束縛著一個龐大的生物，隻不過他們看不見。
    而他們剛才經曆的劇烈震動，正是這些束縛著它的巨鏈，被強行拖拽撼動的結果。
    “deep …… cas to …… deep……”
    祭壇中央傳來熟悉的嗡鳴聲，裹挾著與之呼應的低語。
    他們，就站在深淵的邊緣。
    眾人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龐大、詭異、散發著非人氣息的祭壇，那束縛著無形巨物的鎖鏈，那翻湧著不祥磷光的墨綠海水……這一切都超出了他們理解的極限。
    恐懼不再是情緒，而是像海水一樣灌滿了肺葉，冰冷刺骨，令人窒息。
    “這……這是哪……”
    有人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被淹沒在鎖鏈的轟鳴和持續不斷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號角聲中。
    班長站在最邊緣，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背對著眾人，麵朝著那懸浮的恐怖祭壇，肩膀在劇烈地起伏。
    他受傷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破爛的衣袖下，那幽綠色的微光如同活物般閃爍、脈動，頻率竟隱隱與祭壇上流淌的光芒同步。
    “嗚————”
    又一聲號角炸響，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近、更洪大、更飽含瘋狂！
    聲浪不再是衝擊，而是像無數冰冷的針，直接刺入每個人的腦髓。
    旁邊的人慘叫一聲，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劇烈的眩暈和惡心感讓他幾乎嘔吐。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痛苦地蜷縮、翻滾。
    整個洞窟在這一聲號角下劇烈震動。洞口邊緣的岩石“哢嚓”一聲崩裂，碎石如雨點般墜向下方深不見底的磷光之海。
    纏繞祭壇的巨鏈瘋狂抽動、繃緊，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悲鳴，仿佛下一秒就要斷裂。
    祭壇本身也猛地一震，其上流淌的幽綠光芒驟然暴漲，將整個巨大洞窟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
    就在這光芒爆發的瞬間，班長猛地轉過身。
    他的臉在慘綠的光線下扭曲變形，瞳孔深處不再是人類的色彩，而是燃燒著兩簇同樣幽綠、冰冷的火焰。
    “班長！” 同學們強忍著疼痛抬頭嘶喊。
    那眼神裏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狂亂、痛苦，還有一種……滲人的貪婪。
    他不再是同學們認識的班長了。
    “鑰匙……需要鑰匙……”
    班長的聲音變了，嘶啞、重疊，像是無數聲音糅合在一起，充滿了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完全蓋過了號角的餘音。
    他剛才還踉踉蹌蹌的身體，一瞬間繃直了。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他朝著祭壇走去。
    “不——！” 幾個反應過來的同學同時撲過去。
    但晚了。
    班長的動作快得超出常理，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和爆發力，根本不像受傷的人。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那個昏迷的、身體同樣散發著微弱綠光的同學！
    背著人的男生驚恐地後退，卻被腳下劇烈的震動絆倒。昏迷的同學摔在冰冷的岩石上，他身上的幽綠光芒猛地亮了一下。
    “攔住他！” 有人嘶吼。
    離得最近的一個男生下意識地伸手去抓班長的肩膀。他的手剛碰到班長破爛的衣服——
    “嗤啦！”
    一聲仿佛冷水滴入滾油的怪響。
    那男生接觸班長的手掌，瞬間冒起一股帶著惡臭的黑煙……！
    他發出淒厲到變調的慘叫，整隻手掌竟然在眾人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碳化！
    皮肉剝落，露出森森白骨，又在瞬間被染上一層詭異的幽綠。
    班長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他一把抓起地上昏迷的同學，動作粗暴得如同提起一件物品。昏迷的同學身體軟軟地垂下，肩頭傷口的綠光像呼吸般急促閃爍。
    “班長！你醒醒！” 同學們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
    班長充耳不聞。
    他拖著昏迷的同學，一步步走向平台的邊緣，走向那祭壇的方向。他手臂傷口的綠光與他拖拽著的同學身上的光芒交相輝映，仿佛在進行某種邪惡的共鳴。
    “鑰匙……需要鑰匙……”
    那重疊的聲音再次響起，仿佛最後的宣告。
    班長在祭壇邊緣停住。
    下方翻湧的墨綠色磷光映照著他扭曲的麵容和那雙燃燒著綠火的眼睛。
    他高高舉起了昏迷的同學，仿佛在向那祭壇獻上最虔誠的貢品。
    “住手啊——！” 剩下還能動的人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抓住班長衣角的瞬間——
    班長，或者說占據了他身體的東西，猛地將昏迷的同學，朝著祭壇下方那片翻湧著墨綠色磷光的海水，狠狠地拋了下去！
    “不——！！！”
    絕望的嘶喊響徹洞窟。
    那個小小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微弱的光芒在祭壇龐大的陰影下顯得如此渺小。
    他墜入那片墨綠色的磷光之中，沒有濺起太大的水花，仿佛被那粘稠、詭異的海水瞬間吞噬了。
    隻有他墜落的位置，一圈更濃、更亮的幽綠光芒猛地擴散開來，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
    緊接著，異變陡生！
    祭壇上所有的幽綠刻痕光芒大盛！束縛它的粗大鎖鏈發出前所未有的、仿佛瀕臨斷裂的恐怖尖嘯！整個洞窟的震動達到了頂點，喻靈兒感覺腳下的平台仿佛隨時會徹底粉碎！頭頂上方，巨大的岩石開始如同冰雹般墜落！
    “嗚吼——————！”
    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
    班長站在懸崖邊，張開雙臂，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極致痛苦和病態狂熱的扭曲表情。他手臂傷口的綠光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點燃！
    其他人驚恐地看向祭壇下方。
    那片吞噬了同學的墨綠色磷光之海，此刻如同沸騰般劇烈翻滾！光芒不再是均勻的磷光，而是凝聚、旋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
    僅僅是它上浮時攪動的海水形成的暗流，就讓整個洞窟的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帶著令人瘋狂的低頻嗡鳴。鎖鏈繃緊到了極限，發出金屬即將斷裂的哀鳴。
    在眾人絕望的目光中，班長帶著那燃燒全身的幽綠光芒，張開雙臂，如同撲火的飛蛾，縱身一躍，主動投入了那片沸騰的墨綠色漩渦之中！
    “班長——！”
    其他人的尖叫被淹沒在鎖鏈徹底崩斷的驚天巨響之中。
    “叮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
    熟悉的鈴聲在巨響之中顯得格外微弱，然而卻無比清晰地出現在眾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