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下，對麵走來的人穿著簡單的襯衫和西褲，沒有配套的西裝外套，頭發也沒有打理過，顯得有些淩亂。
    他手上也沒有拿東西，好像就是剛剛下班後就直接過來了一般，帶著一點疲憊感。
    可那看似漫不經心的麵龐上，猶帶血絲的黑色眸子幽深，似乎有一種壓抑許久的怒意在蠢蠢欲動，帶來近乎泰山壓頂的逼迫感。
    龍月還在眨眼，顯然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
    徐文鑰就這麽走到她麵前，拿走了她手裏的手機。
    公放話筒依然在努力工作，所以徐文鑰自然也聽得見弗朗克的分析，或者說，提醒：
    “嗯。。。小姐，請轉告您身邊的那位先生，我並不是想打擾你們，隻不過是正好碰上。”
    “所以你是誰？”
    徐文鑰掃了一眼手機，又淡淡地問了一句，之後視線再次轉回龍月身上，眸色好像更暗了一些。
    “我是弗朗克，小姐的，算家庭醫生。先生，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您是不是姓徐，‘城北徐公’的那個徐？” 溫和的中年男中音很有禮貌地回複了徐文鑰自己的身份，同時也提了一個問題。
    “她生了什麽病？你怎麽知道我的？” 徐文鑰問著手機裏的人，眼睛卻仔仔細細將龍月上上下下地過了一遍。
    眼前的女子穿著淡粉色的短袖t恤和淺灰紗製闊腿休閑褲，長發隨意用黑色發圈紮了個低馬尾，不染粉黛，使得原先靈動現在慘白的小臉尤其顯眼。隱約可見黑眼圈，就知道她最近又是熬夜了。
    好不容易養好的氣色又被她自己給霍霍完了，徐文鑰心裏泛起不滿，伴隨而生的憐惜卻被他壓製住了，麵色未變等著電話另一頭的人的回複。
    “很榮幸認識您，小姐的男朋友。小姐在和我聊天的時候經常提起您。萬分感謝您回到她身邊。”
    不愧是心理醫生，一句話讓徐文鑰消除了敵意，順便還告了自己的病人一狀，“最近小姐的狀態不大穩定，故此總要求我為她提供藥物，但過多的藥物會影響她的身體健康，請您。”
    “哐當！”
    沒等弗朗克說完，徐文鑰拿著的手機直接砸在了地上，金屬材質外殼和硬實的水泥地狠狠地親熱了一番。
    可惜沒人理睬它倆。
    因為同時還有一個龍月也結實地砸在了徐文鑰的身上。
    “你是活的！你是熱的！你來找我了！！！”
    龍月很幹脆地丟掉了麻辣燙，整個人興奮地撞進徐文鑰的懷裏，死死環住他的腰，感受著他的體溫和心跳。
    一聲比一聲高的叫喊不像是在和徐文鑰說話，反而像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眼前的人是真的，抱著的體溫是存在的，他為她出現了。
    徐文鑰差點沒站穩。
    萬幸他最後還是穩住了。因為他實在害怕懷裏黏糊糊的牛皮糖連帶著自己給摔了。
    當然，徐文鑰想歸想，兩隻手卻早就忘本地環住了對方的腰，固定好她，怕她摔著。
    也正因為龍月的這一招，直接就讓徐文鑰原本要膨脹起來的怒意如被紮破的氣球一般，泄了大半氣。
    懷裏的紮實感、眼前毛茸茸的腦袋，溫軟的軀體和抱住自己的拉扯力，讓他心裏緊繃的某根弦徹底地放鬆下來，連嘴角都不自覺地掛起了笑容。
    他彎下腰反手回抱住龍月，嘴唇和臉頰擦過她的頭發時還蹭了兩下。
    “嗯，我來了。” 他輕輕的在龍月的耳邊說。
    “我一直給你發消息，可是你一直沒給我回複。所以，我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了該做的事情，趕了最早的一班飛機，還讓傅笙帶著我找到了你的宿舍，一直在這裏等你。”
    “我們說好的，小月亮，不管什麽狀況，至少，找個時間坐在一起，理清楚我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你。。。”
    徐文鑰其實還想再說些什麽，可胸口處有一種濕潤的感覺慢慢蔓延開來，堵住了他所有的話。
    聽不到聲音，他缺明白它代表了什麽。
    加上，某人用力抱著自己的手時不時鬆一點又緊一點，兩側肩膀也有些微地聳動，安安靜靜的，卻更襯得懷裏的人愈發的委屈和可憐。
    濕透的區域在擴大，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太狡猾了，他心想，小月亮真的太壞了。
    明明優先捅破窗戶紙的是她，明明不回複、不見他的也是她，明明讓人擔心、糾結、忐忑不安、暴躁抑鬱的更是她，可現在，徐文鑰想，他這個苦主卻是連半個字的埋怨都說不出口了。
    懷裏的人似乎拚盡全力地在抱著自己，仿佛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她的浮木一般，半點聲音都沒有，可那蔓延在胸口的水痕卻似汪洋般盡數湧入他心裏，澆滅了所有的怒火和煩躁，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僵持許久，龍月就維持了這個動作許久，胸口的水痕更是如此，徐文鑰緩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最後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刻，他知道了，在這場兩人的遊戲裏，他懷裏這個遊戲渣真的是徹徹底底地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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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文鑰深吸一口氣，稍微再彎下點腰，右手向下托住龍月的大腿，用了點力將她像抱孩子一般抱了起來。原先埋在胸口處的腦袋轉而埋進他的左邊肩頸處，環住腰的手改成環住脖子，還是一聲不吭。
    這次徐文鑰能感覺到更加明顯的水珠直接滴在了他的皮膚上，滾燙的淚水在重力的作用下劃過左胸腔，在心髒的位置狠狠紮了一刀，砍掉了他最後一點不甘心。
    他也不再說什麽，隻是就這麽抱著她，左手輕柔地撫上她的毛腦袋，無聲安慰。
    不過抱著抱著，徐文鑰還是覺得懷裏人的重量比之前輕了好多，又實在忍不住說教了幾句亂吃東西，難怪瘦了。
    然後啞炮直接變炸彈了。
    “嗚~，我，嗝，我那麽用力地忍住不去看你，飛機起飛的時候我都沒有去黑機場，你還說我，嗝，我好難過啊~”
    哭聲有了，哭著哭著的哽咽聲也有了，從微弱到響亮，龍月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可喜可賀。
    這下換徐文鑰倒黴了。
    哄也哄不住，說也不能說，隻能不斷地道歉說是自己的錯，希望龍月再次切換回原先的無聲模式。
    不，最好是別哭了，他現在腦子也亂了。徐文鑰有那麽一瞬間想上網搜索下現在該怎麽辦。最後也隻能邊道歉邊哄人。
    等懷裏的人終於冷靜下來，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的龍月感覺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剛剛做了什麽，剛剛那個不是她吧。她不是這樣的啊。。。
    想著想著整個臉蛋都開始爆紅起來，龍月把自己更用力地埋進徐文鑰的肩頸處，打定主意再也不抬頭了。抱著徐文鑰脖子的手也用上了一點力氣。
    徐文鑰直觀地感受到了頸部被壓迫的窒息感，他咳了一下，提醒龍月手上力度控製一下，自己快被勒死了。
    “所以哭完了？”
    “。。。沒有哭。” 有些沙啞的聲音還帶著較重的鼻音，某人拒絕麵對現實。
    “好，那就是冷靜下來了？”
    “。。。嗯。”
    “那開門吧。我連夜趕飛機，從早等到晚，讓我休息下，你也收拾下。”
    “鑰匙在包包的右麵側邊口袋裏。”
    。。。。。。
    徐文鑰將找到的鑰匙傳給龍月，抱著她靠近門邊，轉過身，讓被抱著的人去開門。
    隨著“哢噠”一聲門打開了，徐文鑰走進了龍月的小窩。
    盤在身上的人還是不想動，徐文鑰也隨她。就這麽點體重對他而言算不了負擔。
    進門的時候龍月已經順手打開了門旁邊的燈光按鍵。這會徐文鑰邁步走進來，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個隔開的小書房，一望到底，很是通透。
    房子坐北朝南，總平方數雖然不大，但一眼掃過便知是經過名家設計。
    整個室內主色調皆為暖色係。
    開放式客廳裏複古黃銅燈垂落，奶白色的柔暖地毯延伸至各個角落，可以讓龍月不想穿鞋的時候光著腳到處跑。
    焦糖色的真皮沙發搭配鵝黃色抱枕擺放在中間靠牆的位置，有條奶白色的長毛毯被團成一團丟在沙發靠手上，看著就能感受到它的慵懶與舒適。
    沙發前的非對稱茶幾上擺放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白色投影儀，正對著的是懸浮式胡桃木電視櫃，超薄高清智能電視機置於其內，機頂盒也被妥當地收納好。電視櫃上方則暗藏著卷起來的投影儀屏幕，方便龍月在閑暇的時候窩在沙發上，想看電視看電視，想看投影看投影。
    衛生間似乎做了磨砂玻璃隔斷，看不真切裏麵。同時他注意到廚房和餐廳區域都做的比較小，可見設計的時候就考慮過某人不怎麽下廚，隻簡單地保留了相應的功能而已。當然，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基本的廚具還是很齊全的。就是看那光澤度，就知道某人基本沒用過。
    更多的空間被隔開做成了一個小書房。裏麵是專門的辦公桌椅套裝。
    一台筆記本電腦和多台電腦主機並不同形狀的顯示器都被一起擺在桌子上，可見其配置之高端，功能之強大。辦公椅上也有一條柔軟的米色毯子被潦草地丟在上麵，看樣子應該跟沙發上的那條是同樣的材質。
    這裏恐怕是龍月最經常待著的地方了。
    再往裏麵就是被隱隱罩住的臥室。
    徐文鑰抱著龍月從門口處走進客廳，坐上沙發。這時候龍月終於舍得從他身上下來了，一窩上沙發就扯住毛毯把自己包起來，連頭都包起來的那種。
    “這段時間每天都這麽晚回家嗎？” 徐文鑰倒不介意她的動作，隻輕輕拍了拍奶白色的大毛團子，想知道她最近的情況。
    剛剛傅笙帶他到這裏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龍月住的地段算是燕大宿舍樓裏比較偏僻的了，且周圍人不多。
    他在門口等了一天，也就看到幾個人路過。
    不過安全性挺好。
    路過的人在注意到他的存在後都會上前問他是誰，聽說自己是龍月的男友都是一副驚訝不已的表情。如果不是徐文鑰手機裏還存著幾張兩人一起拍的照片給他們看兩人都不大喜歡照相，但偶爾龍月心血來潮會用兩人的手機照幾張，幸好），估計自己真的得被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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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團子蠕動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徐文鑰又拍了拍，見毛團子還是不打算動彈，打定主意要當個小啞巴的樣子，他便也不再惹她，起身走到廚房區，想看看會不會可能存在一些食材。
    他可沒忘記那被丟掉的麻辣燙。他自己也是一天沒吃了。
    沒成想，冰箱雖小卻是被塞得滿滿的。最多的是奶製品，開袋即食。然後有些麵包和糕點，屬於微波爐叮一下就能吃的東西。角落裏塞著幾三顆蛋，還有一根火腿腸。
    拿出兩盒奶製品等它散散涼氣，徐文鑰又取出了些糕點用微波爐熱了一下，碟子盛了幾塊放到大白團子麵前，囑咐她起來吃點墊墊肚子。沒收到回應。
    而後，他回到廚房，自己隨便吃了幾口後，就開始快速檢查起所有的廚房抽屜和櫃子。
    終於在裏麵找到了大米和小瓶裝的調味料。
    廚具也有，他想著弄個簡單的火腿雞蛋粥給龍月吃應該沒問題。
    卷起袖子，徐文鑰在這個開放式的小廚房忙碌起來。
    沙發上的毛團子感覺到周圍一片安靜，但隱隱能隔著毛毯聽見有刀切在菜板上的聲音傳來。這個聲音她在滬城的兩居室裏經常聽到，所以不會弄錯。
    龍月揭開身上的毯子爬起來。
    她早就把鞋子踢在門口，此時赤腳踩在綿軟的地毯上，隔著吧台就能看見徐文鑰忙碌的背影。
    手上動作不停的男人一個側身拿東西，自然也是看見了對麵的龍月。
    兩人視線對上，一個還有點傻愣愣的，一個則是麵容緩和下來。
    “你先吃點點心，之後去洗個澡。待會喝完粥後，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上一次，都是你說；這一次，我問，你答，說到我們彼此都滿意為止。”
    “。。。”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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