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一個人偷偷躲在那裏？”
    夏程程微微一怔。
    宣凝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悄悄上前幾步，小心翼翼發問：“你，和人吵架了嗎？”
    夏程程確實是剛剛跟人吵完跑出來的。
    一個小時之前——
    “蘇雨彤，”夏程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將剛進門的蘇雨彤嚇得一激靈，“你剛剛去外麵做了什麽？”
    沙發上的齊薇和白卉晴紛紛抬起頭，麵帶疑惑。
    “我能做些什麽啊？”蘇雨彤笑道，不自然地眨了幾下眼睛，言語中有些閃爍其詞，“隻是……隻是去便利店買了些日用品而已。”
    夏程程麵無表情地轉頭看她，鋒利的眼神仿佛要徹底劃破她的偽裝，“我看見你和那個男的悄悄見麵了。”
    “男的？”白卉晴眉頭一挑，終於停下了手裏的毛活，“什麽男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節目組的後期主管。”夏程程死盯著越來越緊張的蘇雨彤，不為所動，步步緊逼，“你們兩個在後門那邊究竟談了些什麽？你還給塞了他什麽東西？蘇雨彤，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蘇雨彤緊緊攥著袖口，目光躲閃。
    齊薇見狀略加思索，忙上前去幫她解圍：“好了好了，程程你先消消氣。不過是些小事，沒必要傷了我們之間的交情。”
    夏程程冷笑一聲，“參賽練習生私聯工作人員，你管這叫小事？”
    “反正又沒被其他人看見，我們幾個不說，誰會知道？雨彤她又不是外人，還能害你不成？”
    齊薇嘴上勸著，背地裏悄悄在向蘇雨彤打手勢。
    “就……就是啊程程，我們都是為你考量的，這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打點好了，絕不會讓人跟你爭……”
    “夠了！”夏程程越聽越覺得不堪入耳，厲聲嗬斷了她，本就英氣十足的臉上此時更是布滿冰霜，冷峻的眉頭烏雲環繞，仿佛下一秒就會降下雷霆之威，“說得好聽，為我考量？是我讓你們公然破壞比賽規則的嗎？”
    “程程，你太天真了，這裏是娛樂圈，誰管什麽規則不規則的，比的就是人脈和手段，你要是不夠狠，早晚被人壓下去……”
    “那也是我一個人的事！”夏程程直截了當的一句，把齊薇嗆得麵色發青，“我說了要公平競爭就是要公平競爭，哪怕輸，也要輸得坦坦蕩蕩。”
    她這一番陳詞，聽得蘇雨彤不由自主嗤笑出聲。
    “好啊，夏大小姐清高！”她將身子一歪，懶散地靠在牆上，雙臂抱肘，滿臉寫著輕蔑，“我們桔子粥頭的人，要真的被外麵那些野路子比了下去，到時吉總怪責下來，誰擔得起？”
    “我是公司的主捧，所有後果自然也由我夏程程一力承擔，不勞各位費心。”夏程程站得筆直，頭顱高昂，如同一隻矜貴的白鶴。
    “既然提到了吉總，那我就好心提醒一下，她讓你們來是協助我的，而不是專門來跟我唱反調。”
    夏程程說罷，斜眼瞥向旁邊三人。
    吉素秋的震懾力還是有的，就算齊薇和蘇雨彤再狂妄，也不敢指著夏程程的鼻子罵她是“朽木不可雕也”，人家一個千金大小姐，跑到娛樂圈體驗生活的富二代，又是自己頂頭上司的心尖尖，再不服氣也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吞，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而白卉晴依舊波瀾不驚地坐在沙發上織毛衣，主打的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們吵她們的，左右也沒波及到自己身上。
    “如果有人偏要陽奉陰違，我也不敢保證，到時候自己會對吉總說些什麽。”夏程程撂下最後一句話，也不去理會後麵三人的反應，轉身奪門而出。
    她憋著一腔怒火，離開了酒店便像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闖，不知不覺就跑到了馬路對麵。
    為什麽，所有人都要把意識強加在自己身上，所有人都在推著自己往前走！
    根本沒人在意過自己的想法！
    什麽皇族，什麽資源咖，我又不是自願要當的！
    我夏程程才不稀罕勞什子特權！真是可笑！
    夏程程無力地靠著牆角，兩行清淚從俊秀的臉上滑落，順著下巴安靜地墜入黑色的瀝青路麵，留下一灘淡淡的水漬，很快便消散不見。
    老舊的電線杆子突兀地矗立在路中央，杆身上貼著厚厚一層的小廣告，五顏六色的舊紙，因日曬雨淋而模糊不清的字樣，落寞又滑稽。
    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她。
    嘲笑她套著人上人的枷鎖，身不由己。
    嘲笑她明明窺見了競爭的不公，卻依然什麽也做不了。
    嘲笑她光鮮亮麗的身份下，是如此腐敗不堪的靈魂。
    “嗯？”夏程程抬頭，疑惑地望著眼前淺綠色的小袋子，“這是，什麽？”
    宣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出門時就是隨手拿了一個小布包，也沒注意裏頭原來裝了些什麽東西，剛才看夏程程似乎是情緒不佳，便想要找些什麽東西安慰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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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她打開包包翻找著，意外地發現了幾隻半成品香囊袋，之前托表哥給她寄過來的，做好成品送了朋友之後還剩下這麽四五隻，一股腦全塞在了包裏，夾袋裏還放著一堆從對門那薅過來的糖果，從沒見過的日本牌子，味道倒是格外得好。
    她抓了一把糖果裝在香囊布袋裏，仔細地束好口，紮了個小巧的蝴蝶結，伸手遞到夏程程麵前。
    “吸煙有害健康哦。”
    “要是心情不好的話，就吃點糖果吧！”
    少女眉眼彎彎，嘴角勾出一對淺淺的小括號，明淨的雙瞳清澈如水。
    正對著晌午的豔陽，有一束光溜進眼睛裏，惹得夏程程微微眯了眯眼睛。
    奇怪，深冬的暖陽，竟也會如此耀眼嗎？
    她接過小袋子，像是做夢一樣，但手掌心裏實實在在的重量卻是半點也做不了假。
    這是她在上島以來，接受到的第一抹善意。
    沒有譏諷，沒有奉承，也沒有不太禮貌的試探。
    是真正的善意，純淨而心曠神怡。
    她把袋子緊緊地抓在手中，抬起頭，坦然對上宣凝的眸子：“謝謝你！”
    宣凝將雙手背在身後，愉悅地輕蹦了一下，像極了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
    雖然完全不清楚夏程程為什麽會不開心，不過，現在她的狀況明顯已經好多了嘛！
    這全是自己的功勞呢！
    初舞台上，你給了我一次加試機會，現在我正好還你一個人情，咱們可是兩不相欠嘍！
    “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等等！”望著前麵那人的背影，夏程程靈光乍現，連忙叫住了她，“今天早上，蘇雨彤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悄悄見了麵……我站得有些遠，依稀聽見，她有提到你的名字。”
    “什麽？”宣凝停下腳步，茫然地轉過身子。
    “你之後在節目裏多注意一些，不要被鏡頭拍到不好的事情，我擔心……”她吐出一口氣，沉吟道，“你會被惡剪。”
    宣凝正了正臉色，略加思索，開口問道：“除了我，你還聽到別的名字嗎？”
    “林致雅，劉窈，陸湘娉，”夏程程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還有，孟……孟……”
    “孟千音？”
    “對，是孟千音。應該還有幾個名字，但我記不太清了。”夏程程無奈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宣凝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自己跟前。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圓葡萄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沒有她預想的戒備與警惕，依舊如同一汪平靜的幽穀清泉。
    “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我這樣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真的好嘛？”
    “因為，我想要一場公平的比賽。”
    宣凝嫣然輕笑，聲如銀鈴，“我真沒想到，這是一個上位者能說出來的話呢！”
    “在這裏，所有人都是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從來沒有什麽上下尊卑之分。”夏程程莫名有些心虛，稍稍移開目光，不敢同她對視，“我知道我頂著現在的這個身份，說出來的話實在沒什麽可信度，甚至有些凡爾賽，但是我真的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我……”
    “我信啊。”
    “啊？”
    “我說，我信你。”宣凝看著那人睜開迷茫的雙眸，濕漉漉的眼睛還帶著幾分委屈，甚至能從顫動的睫毛上看出些許的難以置信與感恩戴德，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拜托，被蓄意打壓的是我又不是你，我還沒抓狂呢，你倒先可憐上了？
    也沒人告訴我這麽一個高貴清冷的大小姐是個哭唧唧的受氣包啊！
    本著不管說什麽先趕緊把孩子哄好的心態，宣凝故作瀟灑地擺擺手，“不管怎麽說，謹言慎行總是沒有壞處的嘛。區區惡剪而已，又能奈我何？”
    她躲過那輛飛馳而過的灰色柯尼塞格跑車，沿著斑馬線蹦蹦跳跳地跑回馬路對麵，忽而停下腳步，雙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衝著還呆愣在樹下的夏程程喊道：“謝謝你的提醒！對了，別忘了收好我給的糖果！”
    糖果？剛才她已經放在褲子口袋裏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褲兜，掌下卻是一片平坦，空空如也。
    夏程程一驚，連忙回頭往地上找尋，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隻綠色的小香袋，正好掉在她之前站過的位置，旁邊還散落著幾顆小紅豆。
    估計是由於口袋太淺，隨著動作不經意間滑出來的。
    還好自己沒走遠。
    她連忙小跑幾步要回去撿，剛彎下腰，隻見有一隻白淨的手伸了過來，搶先拾起了袋子。
    夏程程驚訝地抬頭看去。
    花田莉撿起香袋，安安靜靜地拍去浮塵，深邃的眼眸微微低垂，看不出悲喜。
    沒有繡名字與小標誌，也沒有熟悉的淡淡茶香，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姐姐的東西。
    “收好了。要是被別人撿到，可是不會還的哦。”
    “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夏程程愕然盯著眼前的女孩，有些驚魂未定地小聲呢喃。
    剛才這附近分明就沒有其他人的身影，而且她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跟鬼魅似的！
    花田莉淡淡一笑，向前伸出一隻手，“我叫花田莉，”她唇角勾著恰到好處的弧度，目光如炬，“請多指教。”
    她確實長著一張十分完美的臉，無可挑剔的五官尚帶著未成年少女的稚氣，迎著陽光，笑容格外可親。
    但那雙眸子，如沉寂的火山洞口，深不可測。
    猝不及防對上她的眼眸，夏程程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寒而栗。
    但她麵上不顯，淡然地伸出左手，二人合掌相握，依舊是外人眼中那個淩厲清高的大公司王牌。
    “我叫夏程程。”
    “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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